穀道專誠來訪湯斌,一敘契闊。
不想一到就病倒了,湯斌為他延醫治病,代為辦公事請病假,每天親自看護醫藥;到年底病癒,正待啟程回京時,來了一道上諭,指河南正主考黃釒心、副主考丁澎,主持試務有弊,為言官參劾,奉旨:“黃釒心著革職嚴拿察究,丁澎亦著革職察議。”
3 、科場大獄
逮捕丁澎的上諭到了湯斌手裡,他頗為疑惑,丁澎的操守是他相信得過,何至於闈中舞弊?他在想,河南的正主考,也是他的順治九年壬辰科的同年黃釒心,在京裡當吏部員外時,曾聽說有索取紅包的不謹之行;如果了澎不是為給事中朱紹鳳所誤參,受了冤枉,就必是受了黃釒心的連累。總之是非黑白還沒有判明,自己對這位纖道來訪,而遭遇了拂逆的朋友,唯有儘可能加以安慰和援助。
於是他帶著公文到客館中去看丁澎,“飛濤!”他叫著他的別號,平靜地說:“有件事似乎是新聞。”他把公文遞了過去。
丁澎一看,顯得一驚,接著黯然地嘆了口氣:“唉!我曉得要受無妄之災!”
這就見得湯斌的猜測不錯了,是受了黃釒心的連累;黃釒心到底如何作弊,他不便去打聽,只是為丁澎譬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說“飛濤,你總記得《西銘》上的話:”貧賤憂患,寧至汝於成!‘“
“見教得極是!”丁澎深深一揖,“這於我是個磨練,讀書養氣,在這些地方就得力了!”
解到京裡,丁澎才知道要興科場大獄,考官被參的,不止河南一處,而且河南的情節還不算重。最嚴重的是順天和江南兩闈;弊端由順天發現,及於江南,再蔓延到河南、山東、山西。
科場的積弊,由來已久;皇帝決心加以整飭,這年——順治十四年了酋,各省普行鄉試,特地嚴厲告誡:“考官閱卷有弊者,殺無赦!”
各省鄉試,錄取舉人的名額是有規定的,順天閉是一百六十八,江南闈是一百六十三,居各省的首二位。這一北一南兩地,前者是“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後者為人文薈萃之區,因此這北南兩闈亦是國家選拔人才最關緊要的所在,所派的考官,特別慎重。北闈的正主考就是曹本榮,副主考名叫來之繩,亦是學問優長的翰林宮。
正副主考以外,另外又派十四名考官,稱為“房官”;在京師,照例選派各衙門科舉出身而有才名的“散官”充任,這一類“散官”,另成一類,稱為“中、行、評、博”;即是中書科中書,行人司行人,大理寺評事,國子監博士的合稱。這年,大理寺的左右評事,李振鄴、張我樸都被派充任房官。
這兩個人是少年新進,才名甚高,而行止有虧;因此聽說他們膺選入闈,許多不肖仕子紛紛鑽營,謀通關節,尤其是走李振鄴的路子的更多——居間經手的是一個湖州的秀才張漢。
張漢跟李振鄴是朋友,到京謀生,因為資斧不繼,借住在李家。李振鄴的太太在原籍,京裡只有一個新娶的姨太太。一天得到訊息,說李太太已從家鄉動身,不日到京,李振鄴大起恐慌。
因為李振鄴懼內。他的這個小名秋葵的姨太太是瞞著太太而娶的,一旦東窗事發,這饑荒有得打。但是,他又捨不得遣走秋葵。左思右想,想出了一條移花接木之計。
跟秋葵說通了以後,他找到張漢,說明原因,要把秋葵送給張漢,但是有個條件,只有在晚上,秋葵才是張漢的新姬;在白天,她仍舊是李振鄴的外室。
窮愁潦倒的張漢,得此飛來豔福,自然一諾無辭。於是“綠楊分作兩家看”,秋葵跟著張漢,另外賃屋同居,但依舊向月而開。
不多幾天,她向李振鄴訴苦,“老爺就是可憐我,也得替我找個富家兒郎,讓我終身有靠,如今嫁了個窮鬼,三餐不飽,苦得要死,”秋葵淌著眼淚說,“轉眼秋風一起,棉衣服還不知道在哪裡?這個年更不知道怎麼過了?”
“你不要忙!”李振鄴應聲答道:“我早已籌畫好了,包你一到冬天,穩坐暖炕,黑的是煤炭,白的是饃饃,舒舒服服過一個肥年。”
“我不信!”秋葵真的不信,“哪有這樣的好事?”
“這就叫機會!今年是子午卯西的大比之年,我已經內定了要入闈。”李振鄴把秋葵抱著坐在膝上,低聲向她耳際囑咐:“你悄悄跟老張去說,叫他去找‘主顧’,要有錢人家的子弟,肚子裡‘火燭小心’而急於想中舉的;每一個六千銀子,另加兩成小費。我得正項,老張得小費,二六一十二,每個就是一千兩百銀子,能找到三個,你算算看,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