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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馮歪嘴子同時也問著有二伯,今年後園裡的雨水大嗎?茄子、雲豆都快罷園了吧?

他們兩個彼此說完了話,有二伯讓馮歪嘴子到後園裡來走走,馮歪嘴子讓有二伯到磨房去坐坐。

“有空到園子裡來走走。”

“有空到磨房裡來坐坐。”

有二伯於是也就告別走出園子來。馮歪嘴子也就照舊打他的梆子。

秋天,大榆樹的葉子黃了,牆頭上的狗尾草幹倒了,園裡一天一天地荒涼起來了。

這時候馮歪嘴子的窗子也露出來了。因為那些糾糾纏纏的黃瓜秧也都蔫敗了,捨棄了窗欞而脫落下來了。

於是站在後園裡就可看到馮歪嘴子,扒著窗子就可以看到在拉磨的小驢。那小驢豎著耳朵,戴著眼罩。走了三五步就響一次鼻子,每一抬腳那隻後腿就有點瘸,每一停下來,小驢就用三條腿站著。

馮歪嘴子說小驢的一條腿壞了。

這窗子上的黃瓜秧一干掉了,磨房裡的馮歪嘴子就天天可以看到的。

馮歪嘴子喝酒了,馮歪嘴子睡覺了,馮歪嘴子打梆子了。馮歪嘴子拉胡琴了,馮歪嘴子唱唱本了,馮歪嘴子搖風車了。只要一扒著那窗臺,就什麼都可以看見的。

一到了秋天,新鮮粘米一下來的時候,馮歪嘴子就三天一拉磨,兩天一拉粘糕。黃米粘糕,撒上大雲豆。一層黃,一層紅,黃的金黃,紅的通紅。

三個銅板一條,兩個銅板一片的用刀切著賣。願意加紅糖的有紅糖,願意加白糖的有白糖。加了糖不另要錢。

馮歪嘴子推著單輪車在街上一走,小孩子們就在後邊跟了一大幫,有的花錢買,有的圍著看。

祖父最喜歡吃這粘糕,母親也喜歡,而我更喜歡。母親有時讓老廚子去買,有的時候讓我去買。

不過買了來是有數的,一人只能吃手掌那麼大的一片,不準多吃,吃多了怕不能消化。

祖父一邊吃著,一邊說夠了夠了,意思是怕我多吃。母親吃完了也說夠了,意思是怕我還要去買。其實我真的覺得不夠,覺得再吃兩塊也還不多呢!

不過經別人這樣一說,我也就沒有什麼辦法了,也就不好意思喊著再去買,但是實在話是沒有吃夠的。

當我在大門外玩的時候,推著單輪車的馮歪嘴子總是在那塊大粘糕上切下一片來送給我吃,於是我就接受了。

當我在院子裡玩的時候,馮歪嘴子一喊著“粘糕”“粘糕”地從大牆外經過,我就爬上牆頭去了。

因為西南角上的那段土牆,因為年久了出了一個豁,我就扒著那牆豁往外看著。果然馮歪嘴子推著粘糕的單輪車由遠而近了。來到我的旁邊,就問著:“要吃一片嗎?”

而我也不說吃,也不說不吃。但我也不從牆頭上下來,還是若無其事地呆在那裡。

馮歪嘴子把車子一停,於是切好一片粘糕送上來了。

一到了冬天,馮歪嘴子差不多天天出去賣一鍋粘糕的。

這粘糕在做的時候,需要很大的一口鍋,裡邊燒著開水,鍋口上坐著竹簾子。把碾碎了的黃米粉就撒在這竹簾子上,撒一層粉,撒一層豆。馮歪嘴子就在磨房裡撒的,弄得滿屋熱氣蒸蒸。進去買粘糕的時候,剛一開門,只聽屋裡火柴燒得噼啪地響,竟看不見人了。

我去買粘糕的時候,我總是去得早一點,我在那邊等著,等著剛一出鍋,好買熱的。

那屋裡的蒸氣實在大,是看不見人的。每次我一開門。我就說:“我來了。”

馮歪嘴子一聽我的聲音就說:“這邊來,這邊來。”

有一次母親讓我去買粘糕,我略微地去得晚了一點。粘糕已經出鍋了。

我慌慌忙忙地買了就回來了。回到家裡一看,不對了。母親讓我買的是加白糖的,而我買回來的是加紅糖的。當時我沒有留心,回到家裡一看,才知道錯了。

錯了,我又跑回去換。馮歪嘴子又另外切了幾片,撒上白糖。

接過粘糕來,我正想拿著走的時候,一回頭,看見了馮歪嘴子的那張小炕上掛著一張布簾。

我想這是做什麼,我跑過去看一看。

我伸手就掀開布簾了,往裡邊一看,呀!裡邊還有一個小孩呢!

我轉身就往家跑,跑到家裡就跟祖父講,說那馮歪嘴子的炕上不知誰家的女人睡在那裡,女人的被窩裡邊還有一個小孩,那小孩還露著小頭頂呢,那小孩頭還是通紅的呢!

祖父聽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