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樹身上打量了一番。家樹笑道:“得啦!就算是我的錯處,你別見怪。”何麗娜笑道:“喲!你那樣高比我,我還能怪你嗎?你若是願意唱,你就唱吧,我就勉強作個林黛玉。”家樹聽了此話,也不知道是唱好,還是不唱好,只是向她微笑著。何麗娜又向他微笑了一笑,然後說道:“其實不必唱《寶玉探病》。百年之後,也許有人要編《家樹探病》呢。”家樹笑道:“你今日怎麼這樣快活,病全好了吧?”有了這一句話,才把何麗娜提醒:自己原是個病人,躺在床上的,怎麼如此高興呢?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了,笑道:“所以我說,不配聽《寶玉探病》的妻子,我就學不會那多愁多病林姑娘的樣子。你再摸摸我看,我是一點也不發燒了。”家樹因她好好的靠在床欄杆上,不好意思摸她的腮和額頭,只彎了腰站在床邊,撫摸了她的手背,依然向後退一步,坐在椅子上。家樹看了她,她也看了家樹,二人對了視線,卻噗嗤一聲的笑了,大家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這時,女僕卻來報告,說是宅裡打了電話來請小姐務必回去,今天若不回去,明天一早,太太親自來接。何麗娜道:你回個電話,說我回去就是了。可是叮囑家裡,不許對外面說我回去了。”女僕答應去了。家樹笑道:回城以後,行蹤還要守秘密嗎?”何麗娜道:“並不是我有什麼虧心的事怕見人。可是你想想,那天我大大的熱鬧一場,在跳舞之後,與大家分手;結果,我不過是在西山住了些時,並沒有什麼偉大的舉動,那倒怪寒磣的。不但如此,我就回自己的家去,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無所謂而來,無所謂而去,不太顯著孩子起嗎?樊先生,我有一個無理的要求,你能答應嗎?”家樹心裡怦怦跳了兩下,心想她不開口則已,如果開了口,只有答應的了。這件事,倒有女子先向男子開口的嗎?便勉強的鎮靜著道:“你太客氣,怎麼說上無理的要求呢?只要是辦得到的,我一定照辦。”何麗娜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得。請你念我是個病人,送我進城去。假使我父親在家呢,我介紹你談談;就是我父親不在家,你和我母親談談也好。”家樹心想:送她回家去,這倒可以說是我把她接回去的;起二呢,也好象我送上門去讓人家相親。然而儘管明白這個原因,卻已答應在先,盡力去辦,難道這還有什麼不能盡力的!表面上就慨然的答應了。何麗娜大喜,立刻下床踏了拖鞋,就進臥室裡面梳洗打扮去了。家樹一看這樣子,她簡直是沒有什麼病呢。
當日在何氏別墅中吃了午飯,兩個女僕收拾東西先行,單是何麗娜和家樹同坐了一輛汽車進城。何麗娜是感冒病,只要退了燒,病就算是好了的,所以在汽車上有說有笑。她說父親雖是一個官僚,然而思想是很新的,只管和他談話。母親是很仁慈的,對於女兒是十分的疼愛,女兒的話,她是極能相信的。家樹心裡想:這些話,我都沒有知道的必要,不過她既說了,自己不能置之不理,因之也就隨著她的話音,隨便答話,口裡不住的說"是"。何麗娜笑道:“你不該說'是'!你應該說'喳'!”家樹倒莫名起妙,問這是什麼意思?何麗娜笑道:“我聽說前清的聽差,答應老爺說話的時候,無論老爺笑他,罵他,申斥他,他總直挺挺的站著,低了腦袋,答應一個'喳'字。我瞧你這神氣,很有些把我當大老爺,所以我說你答覆我,應該說'喳'!不應該說'是'!”家樹笑了。何麗娜眼睛向他一瞅道:“以後別這樣,你不是怕我,就是敷衍我了。”家樹還只是笑,汽車已到了何家大門口。
汽車伕一按喇叭,門房探頭看到,早一路嚷了進去:"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何麗娜先下車,然後讓家樹下車,家裡男女僕人,早迎到門口,都問:"小姐好哇?”何麗娜臉上那個酒窩,始終沒有起復起來,只說是"好"。大家向後一看,見跟著一個青年,有些人明白,各對了眼光,心裡說,敢怕是他勸回來的。何麗娜問道:“總長在家嗎?”答說:"聽說小姐要回來了,在家裡等著呢。”何麗娜向家樹點頭笑道:你跟我來。少爺來了,就是口北關樊監督的侄少爺。”她說著,向後退一步,讓家樹前走。家樹心裡想著,送上門讓人家看姑爺了,這倒有些羞人答答,只得繃住了面子,跟了何麗娜走。
經過了幾重碧廊朱檻,到了一個精緻的客廳裡來。家樹剛坐定,何廉總長只穿了一件很輕巧的嗶嘰駝絨袍子,口裡銜了雪茄,緩步踱了進來。何麗娜一見,笑著跳了上前,拉住他的手道:“爸爸,我給你介紹這位樊君。你不是老說,少年人總要老成就好嗎?這位樊君,就是你理想中那樣一個少年。是我的好朋友,你得客氣一點,別端老伯的架子。”何廉年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