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尋段嬤嬤。
自從俞皇后病重,段嬤嬤一直在永安宮裡伺候,很少去到院外。冀行箴走出屋子稍微行了幾步,就看到了正倚在柳樹下發怔的段嬤嬤。
段嬤嬤跟了俞皇后幾十年,未曾許人,也不願出宮去得個自由身。如今她已經兩鬢有了銀白,腿腳也不似年輕時候那麼靈便,做事不多時就會感到疲累。
即便如此,她依然願意不出宮,留下來再伺候娘娘幾十年。
段嬤嬤正兀自出神,就聽旁邊響起了腳步聲。
伺候主子幾十年,只聽腳步聲她就可以認出娘娘身邊親近的大部分人。如今不用去看,她幾乎在腳步聲入耳的後一瞬間就做好了行禮的姿態。
“見過太子殿下。”
聽冀行箴說起那個匣子,段嬤嬤先是有些疑惑,繼而瞭然。並未多說什麼,去到了俞皇后梳妝打扮的妝奩臺前,那鑰匙開啟了銅鏡旁的一個上了鎖雕龍鳳呈祥紋的盒子,把裡面那個半尺見方的紫檀木匣子拿了出來。
段嬤嬤輕撫著那光滑微涼的木質,思及往事,心裡只剩下無盡感嘆。
往年的時候,娘娘總是把這個匣子放在床頭上,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後來陛下和娘娘的關係愈發清淡,娘娘拿這個匣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到了最後索性不願再搭理它,將它長久落了鎖。
仔細想想,這次拿出來距離上一回已經過了有七個月之多。
“娘娘怎麼說的?”段嬤嬤顧不上逾矩不逾矩,問冀行箴,“娘娘可曾說把它拿去做什麼用?”
冀行箴就將俞皇后剛才的話與段嬤嬤說了:“母后讓我把它拿給父皇。”
段嬤嬤聽了這話頓覺心酸。
也不知道娘娘是想求皇上什麼事情,居然把這個拿了出來。只是娘娘說得急,她也來不及過去問一聲。
“殿下好生拿去。若是可能的話,再好生拿回來。”段嬤嬤喃喃道:“就算皇上不在意,娘娘留著好歹留著也是個念想。”
冀行箴沉沉應了一聲。
去到昭寧殿的時候,夜已經愈發深了。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不時地打著哈欠,看到冀行箴後趕忙把手藏到身後,再不敢懈怠半分。
冀行箴讓人通稟了聲邁步入屋。本以為晟廣帝會在桌前伏案讀書或者批閱奏摺,誰料他環目四顧看到桌案上攤著一摞奏摺,卻不見帝王身影。
冀行箴腳步微微一頓,就聽晟廣帝在不遠處說道:“你來了。”
帝王的聲音裡透著幾許滄桑。不似平日裡那般威嚴,也不似剛才在他和阿音說話時那般冷靜。
“是。”
冀行箴應聲後,朝著晟廣帝所在的窗邊行去。微微垂眸,恭敬地將那匣子捧到晟廣帝跟前,“母后讓我將這個交給您。”
晟廣帝看著此物,還未去接卻已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真沒想到,二十多年了,我居然還能看到它。”
他將匣子拿在手中。
還是這個重量,與當年一般無二。
只不過匣子外頭光滑了許多,好似被人摩挲過千百個日日夜夜。
無需開啟這匣子,他就知道里頭定然是個小小的玉佩。
玉佩是團龍狀,仔細去看,上面的龍有四爪,原非龍,而是蟒。乃是太子專用圖案。
當年的他,初見俞家女兒,驚為天人。當即摘下玉佩相贈。
她不肯收,他就把玉佩塞到了她那裝首飾的紫檀木匣子裡……
初初成親的時候,他們兩人還時常拿了這個匣子和玉佩來說笑。她取笑他的魯莽,他也由著她在那邊胡亂說他。
而後也不知哪天開始,他忘了這匣子,也忘了這玉佩。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性子執拗得很,極少主動尋他,出了事情也自己扛著不願和他商量。
他事情太多,自然也漸漸忽略了她。
思及當年種種,想到剛才俞皇后在病床前與他說的那句“難得孩子們感情好”,晟廣帝一時間心中思緒紛湧,理不出個頭緒。
最終他還是決定看看兒子的意見。他把匣子擱到了跟前窗臺上,問道:“你覺得阿音這個姑娘,如何?”
雖然不過是個簡單問話,可冀行箴依然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頓時緊張起來。
答得不到位,錯失。
答得太過,也要錯失。
快速斟酌了下,他緩聲說道:“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只是有時候性子太過軟糯了點,讓人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