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裡的話分不清主次,很容易為人忽略過去;其次,這個次序也必須如此,要是顛倒了,先跟了人家的風再翻臉參人,這個味道總沒現在這麼對,起碼直臣的名望是撈不到了。
名望人人會刷,技巧各有高低。
這就是個很高招的刷法,高在不管皇帝給什麼回應,蘇長越的名望已成。
皇帝答應放晉王就藩,這最好,盧文濱沒辦成的事讓他辦成了,而且現在還卡著萬閣老站隊皇帝的關卡,萬閣老名聲再差也是首輔,分量不容輕忽。
皇帝不答應,那也不太要緊,反正他挺身而出不惜己身的姿態是有了。
有沒有可能有損失呢,當然有,最壞的可能是被攆出中樞,跟盧文濱一道作伴去,但蘇長越這時走跟盧文濱不同,雖然人人心裡有數盧文濱是踩晉王踩得太厲害,激怒了好脾氣的皇帝才招致了這個結果,但明面上他是有確實劣跡的,所以遭貶時,旁人都不好幫他出頭說話。而蘇長越若走,則純是正直敢言秉持公心,他沒有汙點在身,將來想法回來要容易許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有點像一個接力賽,盧文濱踩著晉王刷出了先前的偌大聲勢,而蘇長越現在又踩著盧文濱,接收了他攢出來的政治資本把這聲勢繼續刷了下去。
現在人人都矚目著,他的上書究竟會得到哪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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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回應尚未下來,晉王先動了。
這位晉王殿下今年不過十八歲,還未到弱冠,這也是章二姑娘案未發時沒人來針對他的緣故,他在金陵呆了幾年,與皇帝的感情是打好了,但同樣遠離中樞,年輕又輕,在京中建不起什麼羽翼勢力,短時間內對太子造不成威脅。
且說這日傍晚,他打著馬跑到翰林院來,在身邊一個侍從的提示下,從陸續下值的文質彬彬的翰林們中找到了蘇長越,拿馬鞭點準了他——
翰林們皆不由警覺地停住了腳步,在面對藩王的時候,文官通常是一個整體,翰林官員作為文官中的精英族群更是如此,敢不敢上書與皇帝作對是一回事,現在晉王到了翰苑大門前,來意似不善,假如誰這時候明哲保身縮著頭走開,放任同僚受藩王侮辱,那以後這個頭再想抬起來就難了。
秦學士正在蘇長越旁邊,他左右一望,這一波出來的翰林裡數他資歷最深,官職最高,當下一步踏前,搶先說話行禮道:“這個時辰我等已經散值,不知晉王殿下前來,有何貴幹?”
晉王原剛要開口,讓他堵了回去,不由翻了翻白眼,道:“沒什麼貴幹,你們散值了最好,本王特意這個點來,找蘇長越去喝杯酒,說說話,礙不著你們什麼事。”
他騎著一匹極神駿的高頭大馬,袞衣玉帶,生的是副粗豪模樣,濃眉壓眼,虎背熊腰,往翰林們面前一立,好似一頭熊闖進了仙鶴群裡,誰肯信他所謂的“喝杯酒”?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在秦學士代為婉言拒絕,說蘇長越晚上要跟他去商量兩家的親事之後,晉王居然沒有勉強,而是又望天翻了個更大白眼,嗤了一聲:“你們這些彎彎繞的文人,罷了,本王看見你們就眼暈!”
一鞭抽在馬屁股上,調轉了馬頭領著侍從走了。
“彎彎繞”的翰林們:“……”
這位最近被參成刺蝟的殿下到底來幹嘛的?
蘇長越也:“……”
說實話他有點好奇,不知道晉王來找他預備做什麼,秦學士要不出頭,他是打算跟了去的,但秦學士先發了聲,晉王又走得痛快,他就不好怎樣,只能把這份好奇憋在心裡,跟秦學士道謝了。
等回了家和珠華說起,珠華想了想道:“他好像對你沒惡意?”
蘇長越揚眉:“怎麼說?”
“很簡單麼,他要想怎麼樣你,乘著你走到某個僻靜角落裡把你兜頭一罩才是,哪有到翰林院門口當著那麼多人面拉你走的。”
蘇長越讓她形容得忍俊不禁,點頭道:“你說的是。”
“而且他說你們也沒有說錯,你們這些文官的花樣是夠彎繞的。”珠華順便吐了句槽。
打蘇長越上書之後,她這裡跟著熱鬧了起來,接了好幾封陌生人家的帖子,她初始不知怎麼回事,問了蘇長越後才知外面把他的上書腦補成什麼樣子——可她知道,蘇長越上書時有認真考慮過不錯,但真的沒考慮到那麼多,有這個幾乎算是穩贏不賠的結果,只能說是時勢正好到了這個份上,所謂天時地利也。
當然以上是蘇長越對她的說法,就珠華自己的想法而言,她覺得她蘇哥哥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