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低聲道:“去把我備的那身衣裳拿來,等會借間屋子我換一下。”
她不認得那少婦,但看形容應當比她大了有五六歲,這場賞荷宴不知持續多久,假如她們要被安排到臨近相坐,那是現成的要給人提供談資了,她是後來,又年少,就讓一讓罷。
負責給她們引路的僕婦鬆了口氣,忙道:“奶奶放心,只管跟我來,我給奶奶找屋子傢什重新妝扮。”
小荷便要往外走,去馬車上拿包袱,事情本該到此和平結束,不想那少婦忽然冷笑一聲:“葉珠華,你這是已經嫁了?不會就是嫁給那個倒黴敗勢的蘇家罷?你們兩家都這麼著,倒也相配。只你卻有本事,不知怎麼弄的鬼,侯府的花宴也能混進來了。”
“……”
珠華整個莫名其妙,這少婦連名帶姓叫她,一個字也不錯,顯見是認得她,且聽口氣應當是她出嫁前認識的,可她那時在金陵不說,出門也少,大半時間都在養弟弟,確認自己不可能結仇結到京城來啊。
她就定睛看那少婦,認了好一會,終於依稀有點印象出來了——也是被那句“倒黴蘇家”給提醒了的,這少婦可不是第一回說這話了,當年在魏國公府裡,她隨其母一起拜見徐老夫人,因意中人知府公子汪文蒼和張萱定了親,遷怒到她,她母親拿自家才得的一個庶子刺激鍾氏,巴巴說個不停,她則挑撥張蓮,張蓮沒上套,珠華在旁笑了一聲,被她劈頭咒了一句。
雖然就事後來說,也算不得咒,因為蘇家確實是倒黴了,但許燕兒當時的惡意是開脫不掉的。
——對了,這少婦就叫許燕兒!
珠華連帶著把她的名字從記憶的角落裡扒拉了出來,然後就——更莫名其妙了。
她後來在魏國公府和許燕兒又碰過一兩回面,許燕兒藉著母親和徐老夫人同鄉,也能在國公府裡來往一二,但許燕兒比她大著五六歲,當時主要是奉承徐家大小姐徐玫;珠華和她們年紀有差,玩的不是一堆,也不去硬湊那個熱鬧,就老實地只在沈少夫人院裡待著。
除掉初見時的一點口角,要說更多的恩怨,那是再沒有了。珠華和她碰面也只是在同一府邸的見著而已,沒有任何實際交集,兩人其實就和陌生人差不多。
所以,她這是吃錯了什麼藥?要說不喜歡兩人撞了衫,珠華沒認出她前也主動說要換了,兩方距離不遠,許燕兒哪怕沒聽見她的話,聽見僕婦的話也該知道她退了一步,還給她難看是什麼意思?
許燕兒還在揚著下巴瞪她,一副睥睨表情,珠華領著兩個小姑子,不想惹事,但都叫人指著名踩到頭上來了,她再退讓,就不是息事寧人而是懦弱了。
珠華嘴角一挑,先命小荷:“小荷站著,不用去拿衣裳了。”
已經走出幾步的小荷聽令停下,走了回來。
許燕兒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做什麼?我不過白說一句,你有什麼可賭氣的。”
她先果然是聽見了。
珠華笑意變冷,但並不生氣——她見到許燕兒眼底的不自然了,知道她為什麼慌。
講真,不怕臉大地說,一般女子和她撞衫是真沒什麼優勢,她開始主動要換,也有一點是不想仗臉欺人,兩人穿著一樣的衣裳,便是原本沒交集落到別人眼裡也要被放到一處品評了,比下去的那個心裡如何舒服,好好來賞花,何必結這個不痛快呢。
但她先一步釋放了善意,對方卻不領情,反而糊了她一臉,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珠華往前走,蘇婉蘇娟下意識跟上去,到得許燕兒跟前,珠華手裡拿著團扇,悠哉扇了扇,微微笑道:“許姐姐,我沒賭氣呀,只不過覺得你我事隔經年,都嫁到了京裡,於此意外相逢,真是難得的緣分,又湊巧選了一樣的衣裳,就更是個有趣的巧合了。我要是換了,豈不是辜負了這因緣,一樣就一樣罷,我是一點也不介意的,反正——誰醜誰尷尬。”
她說完執扇錯身而去,身後寂靜一瞬,旋即連著響起好幾聲“噗哧”竊笑。
蘇婉蘇娟一邊笑一邊跟上來,連給她們引路的僕婦也是掩著嘴,僕婦不想解勸,她覺得她接到的這家女眷夠和氣了,人家那個品貌,也不傲慢自大,主動說要換,那另一家偏還攆著人壓一頭,這叫打臉回去,怪得誰呢。
許燕兒在背後氣得發了抖,要追上去,候在旁邊的僕婦攔了攔,不卑不亢地笑道:“奶奶,天這麼熱,您還是息怒罷,這外面客人不斷地來,您一時失了態,讓人見著,有傷奶奶的聲譽。”
許燕兒一轉頭,果見自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