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萱又訓兩句,才終於意猶未盡地停下來,問她,“你怎麼不說話?”
“……話都叫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麼啊。”珠華無語地把裙子往上提了提,張萱給她穿的是條青羅裙,裙襬斜繡一圈蓮紋,樣式挺好看,就是太長了,靜立不動的時候把她鞋面都蓋住了大半,只露出一點鞋尖來。
啪!
忽然遭襲的珠華捂住手,愕然抬頭。
“女孩兒家家,你剛那是什麼動作!”張萱拍完她的手,一指又點到她額上來,“這裙子好好的,你亂擺弄什麼?”
珠華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鬱怒——不是針對張萱,她瞄了眼張萱的腳面,她的裙子差不多也是這個長度,可見沒給她穿錯更沒故意捉弄她。所以,這是什麼見鬼的世道啊?!連條裙子的長度都不能自主,她得把自己憋屈成什麼樣,才能在這鬼地方好好活下去?
珠華關於“重新做人”的心理建設做了還不到半刻鐘,已然崩塌一半。
“好了,既然你能下床了,那就跟我去和娘請個安罷。”張萱說著拽了她的手往外走,“娘身子不好,這兩天又病倒了,你去叫她看一看,她見你好起來了,多少總能寬些心。”
珠華不想說話,默默由她拖著,出了屋,穿過月洞門,走進隔壁大了三四倍的院子,拾階進入正房。
裡間的錦簾一掀開,一股珠華極熟悉的中藥味撲面而來,跟著便見一名婦人靠坐在床頭,披著件外裳,鬆鬆地挽著家常髮髻,看去年約四十上下,五官仍有秀麗之色,只是膚色有些蠟黃,眉眼間顯得十分疲倦。
她正把一個白瓷藥碗交還給立在身邊的丫頭,見到兩人進來,一怔之下拿手帕按了按嘴角,而後招手:“珠兒怎麼來了?快過來。”
珠華有點磨蹭地過去,她不知道要不要行禮,好在鍾氏沒用她糾結,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臂,打量她片刻,嘆了口氣:“吃了大苦頭了,臉上瘦得都不見一點肉了。”
聽她提到臉,珠華心中一動:她的心態沒那麼快轉換過來,潛意識裡仍把自己當做“陸錦”,因此打起床後,還真沒想到看一看這具身子長得什麼模樣。原主那個小自戀狂的話當不得什麼真,不過敢放那麼多大話,至少,應該是個長得挺可愛的小孩子吧?
床榻的左前方就擺著鏡臺,珠華踮了點腳跟,力圖不著痕跡地往那邊歪了歪,又歪了歪,終於見到上面立著的銅鏡裡映照出一張稚女的面容來。
然後,她整個愣住了。
☆、第9章
鏡中的小小少女生著一張非常標準的鵝蛋臉,鼻樑秀挺,除此之外,別的五官再沒什麼特別出彩的,眼睛並不算大,唇形普普通通,面板雖還不錯,但因為連病帶傷一場,好些天光被灌苦藥而沒有正經吃飯,兩邊腮幫都熬得瘦了一圈,膚色比鍾氏沒好到哪裡去,再加上額上和脖間都纏著包紮傷口的白布,兩邊黑髮毛糙地披散下來,整個人看去可謂是既沒精神,也沒形象。
但、是——
那雙並不算大的眼睛在鏡中回望過來,如含秋水,又如寒星,瞬間擊中珠華猝不及防的心臟。
不管“她”此刻的狀態有多麼不好,形容有多麼隨意,都掩蓋不住她是個美人的光芒,因為這麼一副尊容,讓人一見之下的第一印象竟然不是邋遢,而是動人。
楚楚動人。
珠華吃驚極了,她先前一直沒把原主的話當真最主要就是因為她的年齡,十歲小孩生得再好,無非就是可愛嬌俏萌,她從沒想過在這個年齡段能這麼明確地傳達出“美”的資訊,照這個模子長下去,只要不長歪,那是穩穩地從小美人長成大美人。
這一刻,珠華感覺自己三百萬的心理創傷終於被治癒了一點點。
“哈!”
張萱不客氣地站在一旁爆出笑聲,打斷了她的遐想:“娘,你看她,又臭美上了,見著鏡子就要照一照,還照得轉不開眼了,怎麼,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
鍾氏微微笑了笑,嗔怪女兒:“你這孩子,就是牙尖嘴利,怎麼這麼說你表妹。”
張萱撇撇嘴:“娘沒明白我的意思,我這是替表妹開心麼——看她前陣子鬧死鬧活的樣,如今重新臭美上了,才可見是想開了。”
珠華:“……”好吧,她基本可以把二表姐從嫌疑名單上排除了,兇手面對被害人不可能是這個表現,除非心理素質強到逆天,考慮到二表姐的芳齡,這個可能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鍾氏看一眼珠華,提高了點聲音壓制女兒:“好了,不許再欺負你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