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紅櫻想見她做什麼,看在她儘管一身毛病,但終究還是有一點底線,沒有踏出由人成魔那一步的份上,珠華可以給她一個最後說話的機會。
紅櫻躺的那間小屋極窄極偏,原就是堆雜物用的,連個窗戶都沒,門一關屋裡黑洞洞,大白天都得點燈,要把門扉大敞著,才能有陽光透進去,給屋裡帶進一點生氣。
此刻的門扉就敞著,不過對紅櫻來說,這並沒有什麼意義,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呆呆注視著屋頂——因為沒有帳子,所以她的視線不受阻礙,甚至她躺的那個也不能算床,只是兩張廢棄春凳挨著牆角拼合而成的一個勉強能睡人的地而已。
她的臉色蠟黃憔悴,精神和**上的雙重打擊,不過短短兩三天功夫,已經讓她變得像一朵失去了水分快要枯萎的花朵一樣,只有聽見門前傳來了腳步聲時,她才像陡然活過來一般,拼力抬起頭來往外張望。
待望見珠華小小的身影進來,她一下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姑娘!”
聲音哽咽無比,只吐出了這一個稱呼,就再也說不出別的了。
——站在紅櫻的角度看,她其實挺倒黴的,好好一根高枝,已經攀到手裡連娃都揣上了,眼看著板上釘釘的事,結果公子撕下面具搖身一變成殺人犯,改變命運的願望破滅不說,連原有的丫頭職差都保不住了,兼且留下了心理陰影,簡直連偷雞不成蝕把米都不足以形容。
她的自憐同珠華沒有什麼關係,珠華在屋裡站定,左右望了望,只望見一張椅子,漆色斑駁,一副很有年頭的樣子。
沒得挑也就不挑了,珠華把帕子鋪上去,四個角捋平整了,而後轉身,掂著腳把自己挪了上去。
衝那頭還在流淚的紅櫻抬一抬下巴:“別哭了,說吧,你往後的命運怎麼樣,就看你現在能說得怎麼樣了。”
這麼幹脆的開場白讓紅櫻愣了一會,她的淚珠慢慢停住了,面上的神情有點怔忡,又夾著一點複雜:“……姑娘,你長大了。”
珠華泰然回答她:“人當然會長大的。”
關於人設不符可能會露餡這種事,她現在已經基本不擔心了,其實這裡面有點奇妙,因為她沒有多麼謹慎多麼步步為營地經營這個新身份,但不知是哪裡來的緣分,讓她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個十歲孩童的人生裡,現在就算她暴露出諸如“文盲”這一類的問題,她也不怕了,因為她有信心可以靠耍賴賴過去。==
所以她也不憚於在紅櫻面前表現什麼,一個馬上就要發賣的丫頭,就算她看出什麼不對來,難道能出去狂吼讓張家人來把她這個冒牌貨燒死?不會有人信她的,這隻會加速她自己被賣出去的速度。
紅櫻沒有想這麼多,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再說她打從到張家以後,離了故主約束,就一直比一天好躲懶了,伺候珠華的時候比玉蘭少了一大截,在小主人的起居上本就疏忽,沒那麼瞭解珠華,現在就算讓她琢磨,她也琢磨不出什麼來。
“姑娘想知道什麼?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姑娘!”
求張推官是沒用的,紅櫻很清楚這一點,她只能把最後一點微小的希望寄託在珠華身上,她要的也不多,只是想盡量爭取一個好一點的下家,不要被胡亂發賣出去。
珠華笑了笑:“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要管我知不知道。”
紅櫻沒想到是這個模式,怔了下才反應過來:“……是。”
開頭她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就只好先把自己準備好的一條拋了出來:“二舅太太和三姑娘常往姑娘這裡借東西,因為原先光哥兒養在二房,姑娘不好拒絕,她們不還,姑娘也不好去要——她們借走的東西很不少,現在光哥兒回來了,姑娘如果想討還的話,我悄悄記了一份名錄,就放在我睡的那床枕頭底下。”紅櫻希冀地望過來,“姑娘知道,東廂房那些東西都是我管著的,要拿都要經我的手,我記得好好的,保證一件都沒有漏掉。”
打知道葉家有家產之後,對於一直鎖著的東廂裡放著什麼珠華差不多就猜到了,她沒有立即去檢視,是因為不知道要問誰去要鑰匙——她不確定這鑰匙是自己這方拿著的,還是在隔壁東院那裡,沒尋著合適的時機問這個她一定該知道的問題,就拖了一陣下來。
珠華也不是很著急,那兩間廂房橫豎不可能像個戲裡的寶藏一樣堆滿金銀財寶,估計是些傢俱古董字畫之類,這些東西她見著了也看不懂價值,而且都跟她鎖在一個小院子裡,臥榻之側,總不會長了腳忽然跑了,那就等再多瞭解點資訊再看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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