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興咬了咬唇:“將軍,那晚那一仗,不少弟兄都受了傷。在得勝後,大家都很累。就在關內休養了半個月。將軍,您不必太過勞神,也安心修養就是。”
管休聞言後合了閤眼睛:原來,自己已經昏沉了近半個月了。這時醒來,怕是迴光返照吧?
“請過……郎中看過了吧?……他們……怎麼說?”
“將軍。您身體一向康健,一點小傷無關緊要。大夫們說,只要安心休養,再過幾天,便可痊癒。”應興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說出這些話卻一點也不打哏,顯然是在腦海裡無數次這麼告訴過自己了。
“應興,你撒謊。”管休淡笑著看了看應興,笑容蒼白,如關外的白雪。
“說真話吧,別耽誤時間。還有好些事情需要安排,你家將軍……咳咳咳……耽誤不起了……”管休邊說邊劇烈的咳嗽起來,胸前傷口裂開,又一次血染白衣。應興和幾個親兵手忙腳亂地把他扶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傷他一樣。
好一會兒後,管休咳嗽才稍稍平息,他聲音低沉,帶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次說道:“告訴我實情,這是軍令。”
應興抿緊唇,低著頭,聲音沙啞:“……大夫說,最多還有兩三天時間。不過那都是村野的庸醫,醫術淺薄,所言不足為信。屬下已經派人南下去了冀州,聽說前段時間那裡有位叫華佗的在行診,醫術可活死人,肉白骨。我們一定請得他來,一定能把您治好!”
管休聞言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聲音很輕,淡淡地說道:“哦……這樣啊……”
在場一眾人,原本還都存著最後一絲希望:期盼那些大夫說的不準,都是謬誤。可是現在看到管休臉色慘白,雖笑意如初,但昔日如星光閃爍的雙目此時卻帶了絲黯淡的死灰色。一群人的心像被仍在九尺冰窖中一樣,一點一點下落,一絲一絲變寒,最終寒氣上湧,侵入眼眶,讓一眾鐵血男兒皆沉默地紅了眼圈。
應興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東西,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只能隱忍地閉上眼睛,壓下即將出眶的眼淚。
屋子裡一時間靜的出奇,只能聽到呼呼的寒風和屋內“嗶嗶啵啵”的燈火燃燒聲。
管休眼望著上方輕聲問道:“那晚襲擊我們的,除了匈奴部和烏丸部,查清是哪個部落了嗎?”
負責情報勘察的王毅微微欠了欠身,在管休耳側說道:“還沒有。不過將軍放心,不管是哪個部落,我們一定會讓他有來無回!”
管休想了想,虛弱地說道:“是……遼西烏丸部。那種作戰方式,只有遼西才有。所放髒箭,亦是跟公孫度長久作戰後,才形成的。”
傳言,人之將死時,靈臺有一段時間會格外清明,彷彿看穿世間所有。
管休是一向穩重的一個人,他輕易不會開口判斷什麼,但是當他說出時,一般都是他有八成把握的時候。對於此次偷襲的遼西烏丸和匈奴部,在場所有人都有一種難言的憤慨和仇恨,比之和他們對與他們明刀明槍抗衡數年的鮮卑更甚。這群人口口聲聲地說著漢人狡猾,自己卻丟了遊牧民族一向磊落的作戰風格,同樣也丟掉了對手對他們的尊重。不宣而戰,背後偷襲,妄圖漁利,雖然論理由是無可厚非,但是因著他們所造的後果,居庸關守將們無一例外把仇恨都引到了他們身上。
一屋子將領在管休話音落地後齊齊起身,看著管休鄭重其事道:“不管是遼西烏丸還是塞外鮮卑、匈奴部,我們都不會放過他們!請將軍放心!便是屠戮殆盡,也一定為將軍報仇!”
“咳咳……咳咳……不必了……咳咳……,你們不必帶著這份仇視作戰……那會……咳咳……矇蔽你們的……雙眼。”
“易京已經被……圍困了,居庸關從主公那裡……等不來一個援軍……咳咳……你們能支撐即支撐……若是支撐不住……便往南……投一個骨頭硬……不肯為外族折腰的主公。本初公……雖好,卻未必重用諸位。或許你們可……選許都孟德公……或者……或者……玄德公也可。”隨著強烈的咳嗽,殷紅的血不住地從管休口中溢位,幾個親兵連忙撲上去,為他撫胸捶背。
管休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陣,臉色透出一股不妙的紅暈,一眾人都默默無語地看著他:他的話裡已經有交代後事的味道,他們聽得心頭髮酸。
王毅強笑著跟管休說:“將軍,這些事都不著急,等您養好了傷,您再繼續帶著我們,不管去哪兒,我們都跟著您。”
管休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飄渺的笑容,他聲音低微地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