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孃的身子骨本就不好,昨天被“吊死”的丫頭屍體一嚇,加上凌晨去院子裡吹了風,原就咳嗽的她迷迷糊糊發起了燒,林媽媽早晨叫她起床發現端倪,急得不行,一面去找夫人請大夫,一面去叫昨天下午囑咐過的陪房王瑞再三叮囑,幾個丫頭也跑來跑去幹著急。
“都怪我,”黃鸝淌著淚絞乾帕子遞給香墨,“我就不該拉著娘子去看那勞什子……”
香墨手法輕柔地給崔清擦身,忙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再說了。”昨天她光是站在外面都心驚膽顫。
簾聲掀動,林媽媽端來一碗氣味酸苦的藥,十三娘這一病,她從抓藥到煎藥都牢牢盯著,毫不假手於人,香墨把帕子往金盆裡一扔,和黃鸝兩人扶起崔清,往她背後墊個湖藍團花隱囊,白瓷勺在棕黑色的藥汁裡攪了攪,中藥味散發開來,滿屋子都是。
“娘子?”林媽媽輕輕喚道,“醒醒,喝藥。”
崔清掙扎著睜開眼睛,她依稀記得兩個大夫給她把過脈,卻不知這藥是誰開的方。
“孫醫官開的藥方,”林媽媽會意道,“崔家郎君找的人。”、
[你膽子也太大了,]彈幕適時地穿梭而過,[你知不知道自己身體有多脆弱!]
陳仁今天八點就被叫來研究所,蓋因螢幕一片漆黑,只聽到不同嗓音的聲音,從林媽媽和丫頭們的對話中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問昨天值夜的小研究員便真相大白。
“我有分寸,”崔清不得不安撫對方過敏的神經,“病一場對我有好處。”
好處顯而易見,至少她這次喝藥很暢快。
喝完藥,她照樣躺回被子裡,很快熟睡過去,期間半夢半醒用過飯,等夜幕低垂,轟隆隆的鼓聲再度敲響,崔清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嘴裡滿是苦味。
外頭天光昏暗,伸手勉強能見五指,林媽媽早已點起蠟燭,橘紅色的燭火流瀉一地,聽到床上動靜,她輕手輕腳掀起青羅帳,“娘子醒了?”
崔清“嗯”了一聲,方覺嗓子沙啞,林媽媽一聽便往外叫道,“墨香,趕緊端杯水來。”
掀起簾子的卻不是墨香,黃鸝兩隻眼睛腫得跟桃似的,跟在胡兒後面,“砰”一聲跪在地毯上,連連磕頭請罪。
她這一跪,崔清老不自在,照著彈幕的注音,她啞著嗓子說了聲“起來吧”,接過胡兒手上的白瓷蓮瓣杯子,溫熱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如大雨澆在荒蕪的土地上,直把一整杯水喝完,咳了幾聲,才覺嗓子舒服些。
林媽媽彎腰將右手放在她額頭上,好似量不出體溫,又把自己額頭貼著她的,崔清額上一暖,嗅到對方衣服上的皂角味。
“燒退下來了,”林媽媽笑道,“還是孫醫官醫術精湛,再吃幾副藥就好了。”她拽了拽青羅帳,“醫官說娘子突然病重,是受到驚嚇,又吹了風的緣故,胡兒,你去箱子裡找找張錦帳,門上箔子也一併換了。”
兩個丫頭各應一聲,自去翻箱倒櫃,翠竹抱來一床新被子,用香爐燻暖,馥郁的檀香驅散了又苦又悶的藥味,林媽媽用狐裘裹著崔清,轉移到榻上,忙前忙後把青羅帳換成藍底白花錦帳,取下竹簾,掛上草綠布簾,整一個密不透風,好在窗戶留了條縫。
燭光搖曳,林媽媽生怕凍壞了她,銅質銀燻球在床上滾了又滾,綢被上再疊一床絲被,博山爐裡換成另一種暖融融的奶香,雜有春日被砍斷的新鮮木樁雨後般氣息,倒也好聞。
佈置完畢後,崔清躺回輕柔暖和的被子裡,聽林媽媽絮絮叨叨,“崔家郎君一聽,立馬下了帖子去請人,還說明兒個四郎小斂,讓夫人來探病。”
“探病?”瞥見彈幕的翻譯,她心底咯噔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
[十三娘應該是見過叔母的,]陳仁手下遲疑,[你病沒好,不會拉著你說太多話,不過很有可能會打聽府內的事,比如“吊死”的丫頭,送過去的銀簪,看來今天我們得連夜加班了。]
“主要是……”崔清一時頭大,“不管什麼時代,我們說話總得先說幾句家常再進入正題吧,”她攪著手指頭,“我能有什麼家常能說的?祖母的身體?博陵老家的姐妹?她問起來我怎麼說!我不知道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的存稿用完了[哭唧唧]
茵席:坐墊,可以鋪在地上或者榻上。
隱囊:抱枕、靠墊
本章茵席、隱囊參考孫位《高逸圖》
唐代銅質香爐,裡頭放入火炭,置於被中,可暖床。
本章參考:
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