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一天,她可以坦然面對。
但當這件事真的發生的時候,竹生想不到自己依然會被這件事壓得無法呼吸。
是因為是第一個嗎?還是因為……是範深?
在範深最後的日子裡,竹生褪去帝王的袍服,穿著最簡單的家常衣衫,陪伴在他身邊。
範深有女有婿,他甚至已經有了曾外孫,拉拉雜雜一大家子,這還沒有算上他的堂兄弟們,範氏族人。但在他最後的時間裡,女帝陪伴在他身邊,沒人覺得意外。
隔著房門,聽不清那兩人在說什麼。但範深只要還有力氣,就一直在和女帝說話。喁喁私語,像一對情人。說的,卻全是治國之道。
但這樣的時候也不多了。範深開始長時間的陷入昏迷中,他已經衰老虛弱得沒有力氣說話。
但竹生一刻都沒有離開他身邊。別的人都還需要進食休息,竹生不眠不休,守在範深的身邊。
這一日,範深忽然醒來,渾濁的雙眼又清明瞭起來,也有了力氣說話。
“陛下。”
“嗯?”
“臣一直有個疑問。”
“什麼?”
“臣與陛下初遇之時,陛下年方十三,舞勺之年。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
“那……?”
“我帶著前世的記憶轉世,兩世的年齡加起來,比你還年長。”
“果然如此……”範深恍然。他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如此……就好。”他道。
他緩緩的伸出了手。
竹生也伸出手。
相識相知三十餘年,竹生和範深的手,終於握在一起。
“竹生。”
“嗯?”
“我一生抱負,輔佐明君,位極人臣,都實現了,已無憾。”
“嗯。”
“我有二妻,慧如明珠。我有一女,遺世獨立。亦無憾。”
“嗯。”
那此生,還有何憾?
遺憾相遇太晚嗎?
不,不憾啊。能與你相遇,何時都不晚。能和你相知,此生意外之幸。
有何可憾?當歡喜。
範翎和杜城及他們的長子被喚入房中聆聽範深遺言的時候,沒人敢去看那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手。
而後孫輩也被叫進去與外祖父告別,而後是族人近支。
從人們在庭中等候,那房中忽然響起哭聲。從人們便都跪下去,跟著一起哭。
先退出來的是族人,而後是孫輩。過了許久,孫輩中最年長的杜純紅著眼睛退了出來。又過了許久之後,範伯常之婿永平候杜城才退出來。眾人圍過去,低聲詢問何時開始裝殮。
杜城搖搖頭,低聲道:“陛下不肯放手……”
然而不管竹生如何不願放手,範深終究是去了。
範深身後,備極哀榮。女帝親為他諡了一個“文”字。範伯常一代開國賢相,當得起這個“文”字,沒人有異議。
然女帝自相府歸來,將自己關入了書房中,七日不朝,丞相們雖羨慕,卻不能接受了。
然而沒人能勸得了女帝,連太子也無功而退。
竹生沒坐在自己的席上,她一直坐在左側上首第一席,首相之席。
那張書案是名貴的紫檀木所制,年月愈久,顏色愈深。因為用的時間太長了,已經失去了稜角,但卻包了一層油潤的漿。望之便有種歲月沉積之感。
範深喜歡這張書案,他從來沒換過。他曾撫著這書案道:“這就是我的伴。”是戲言,也是事實。範深待在這張書案前的時間,比他待在相府裡的時間還要更長,更久。
現在鋪在書案上的長長摺頁,是範深的遺表。那字跡竹生熟悉,是範深親筆,該是他察覺到身體日益不支的時候便先行備下了。
遺表很長,因為範深要交代的事情實在太多。這個帝國是竹生打下來的,卻是範深撐起來的。
夜已經深了,樑上的晶燈照得亮如白晝。竹生盯著那些熟悉的字跡,一動不動。
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男人雄壯矯健的身影矗立在門外。他跨過門檻,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了竹生身邊。他蹲下,凝視著竹生,很震驚,而後抱住了她。
“姐姐……”他道,“你……別這樣。”
竹生一直保養得極好,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是剛剛,他震驚的發現,她的鬢邊竟然有了白髮叢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