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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那山!”
耳邊響起衝昕的聲音; 竹生不假思索; 便衝那座小山張開手。
她是殺死了疆良的人; 小山在疆良死時便已經失了主人。竹生神識撲過去; 小山倏地縮小; 化作一道黑影,衝進了她的手中消失不見。
此時天地間忽起變化。
天邊的遠山和宮殿都消失了; 被一場大戰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草原也消失了。四周變成了無邊無垠的草海,微風吹拂,草浪翻滾。樓臺錯落軒麗; 氣勢雍容輝煌的宮殿; 出現在草海中央。
就和衝昕夢裡的情形一樣。
只是在夢中,那些樓臺上有美人如雲; 倚著欄杆輕笑。草海上連綿不絕是軍帳,人來人往,步履鏗鏘。此時天地間,卻靜謐得只有風聲。
竹生和衝昕,誰也沒在乎那神宮,他們望著彼此。
竹生一刀衝入碧空; 那刀上覆著白色的火焰。三昧螭火乃是世間至陽的天級火種; 一千年也未必能尋到一朵。衝昕昔年尋到這火種; 於擁有時; 便可稱獨一無二。
這獨一無二的三昧螭火在竹生體內,成為了她的火。
她究竟是誰,已經無需多說。
衝昕提著劍; 落在地面,平靜的仰望著她。
竹生在天上,凝望著地上眉目清朗的青年。
她落下來,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平靜的問:“何時知道的?”
衝昕垂眸,道:“渡河之後,你悟道時,我用辨魂琉璃瞳看了你的骨齡。”
“骨根處七道骨輪。第七道雖然尚淺,但……”衝昕抬眸,“你若是她的孩子,至多,只該有六道。”
竹生當年被逐離長天宗的時候,已經十二歲。十年一道骨輪,哪怕她十三歲就生孩子,所謂的“楊五之女”也不可能有七道骨輪。
又是這辨魂琉璃瞳啊……當年便是這琉璃瞳,他看出了她身上禁制,結果使她現了真身。今日又是這辨魂琉璃瞳,拆穿了她的謊言。渡河已經是兩年前的事,這兩年,一路上他的入微照顧,過分體貼,悉心教導,乃至眸中偶爾閃過的溫柔……都有了解釋。
竹生一直覺得衝昕看似高冷,實則心性單純,尤其覺得,他對她……是不會說謊欺騙的。這可真是一葉障目。她忘了,人都是會成長,會變的。
她扯扯嘴角,提刀轉身,朝神宮走去。
衝昕跨上一步,自後面抱住了她。
“五兒……”他呢喃。
這一聲“五兒”,已隔了經年。往昔歲月,已不可追憶。
楊五停下了腳步。頸間感受他的臉頰摩擦,還有微燙的溼意。
“你遇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衝昕埋在她頸間,低聲道,“告訴我。”
“告訴你,又有什麼意義?”竹生平靜的道。
衝昕攥緊了她的衣衫,將她抱得更緊,顫聲問:“你如何……能修煉了?”
這個問題,讓竹生沉默了許久。
她拍開他的手,讓他放開手臂,轉過身與他面對面。她看進他的眸底,覺得眼前的人,依然宛如少年。
竹生向來都喜歡少年的單純與熱情。她也願意呵護這種屬於少年的美好。過去那些年,當她回憶往昔,想起從前那些人那些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恨過。唯獨想起他,她總是覺得……恨不起來。
竹生原不想對沖昕太過冷酷,但衝昕的這個問題,問到了一切的關鍵點上,問到了她最憎最恨的一段往事。
竹生知道,衝昕不是長天,但她也知道,衝昕的確是長天神君的轉生之人。在所有的過往中,在竹生這一場人生中,衝昕的的確確是無辜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把竹生拖入海底幾欲將她溺斃的旋渦的中心,就是衝昕。
“我曾被困妖域一年。”竹生緩緩道,“今日的青君,昔日的南妖王,予我一套功法。我逃到凡人界修煉,才有了今日。”
今日的青君,昔日的南妖王,有區別嗎?
有。
青君是在一統妖域之後,才定性成為女身。在那之前,南妖王陰陽不定,可男可女。甚至於幾千年來,人族修士一直都認為南妖王和北妖王一樣,都是男子之身。
衝昕覺得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艱難的問道:“南妖王……為何要給你功法修煉?”
“是啊……”竹生神色平靜,也問,“堂堂南妖王,為何會給楊五這樣一套功法呢?”
這個反問,像一記大錘,重重的擊在衝昕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