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多諾多爾長身而起,他甚至沒有將魔晶收回來,他向門口走過去,傭兵沒有堵在那裡,他相當有禮貌地讓開一步,行禮送他出門。女僕艾比在門外等待,見他出來便交握著雙手微微鞠躬,她沒有跟上來。再往前是大堂,陽光很好,今天壁爐裡的魔火也換上了玫瑰香。自從那天之後,大堂裡總是玫瑰。瑪利多諾多爾懶得揣測人類在想什麼,今天在櫃檯負責的也是阿索,看見他走過來便笑著打招呼。
“瑪利多諾多爾閣下,祝您用餐愉快。”
瑪利多諾多爾曾經想過自己要在人類世界用什麼名字,最後他還是決定用真名。為杜維因報仇當然應該用真名。他沒有理他地上了樓。全都是人類,令龍厭惡的人類。他走上五樓,走過走廊的地毯,開啟門。
吱吱翹著大尾巴驚慌失措地從門口跑開,魔晶的小碎塊在原地被帶得滾了好幾圈。這是在森林裡龍打來的魔晶,不能吃,只能淪為玩具。小花坐在房間深處,身邊放著食盤,窗簾束起來了也有陽光落下來,落在地毯上,溫柔得洋溢了瀰漫的香氣。她看了看他身後沒有跟上來的艾比,於是放下要丟出去魔晶的手,彎著眼睛招呼他:“瑪多,你回來啦。談得怎麼樣?我們答應他嗎?”
瑪利多諾多爾站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己應該說那句話,這也沒有什麼,當然沒有什麼,小花也很支援,如果他反對她也會支援。就算他要把這家店裡的人全殺光……她也會支援的。他回身關上門,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拉下兜帽,露出自己那一頭燦爛的銀髮。
這已經是一種習慣甚至是本能了,瑪利多諾多爾知道貝莉兒喜歡自己的頭髮,喜歡他的臉。雄性不就是要這樣炫耀自己的美貌,引誘雌性的注目和青睞嗎?他也喜歡她的喜歡,喜歡她的撫摸,她的擁抱。他傾過去抱著她,嗅聞她身上的味道,被她的心跳和溫暖安撫:“莉莉,我們去巨爐城吧。”
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能忍耐,忍耐這種憎恨,忍耐這種衝動,蟄伏著等待最好的時機。那不是因為杜維因的血債,而是因為有貝莉兒。
五天後他們到達了巨爐城,時間正是剛入夜。新月掛在枝頭,瑪利多諾多爾站在酒館大道的底部向上望去,熊熊的火焰長蛇向上一路延展,充滿喧譁笑語。即使在淡季,這裡也充滿了來往的傭兵和商人,他們都是運送資源而往來的商團成員,在暫時停留的休息時間裡肆意揮灑錢財,飲酒作樂。
然後迎風吹來一股蒸騰的臭氣,他捂了下鼻子,回過神來,扭頭拉住從船上跳下來的貝莉兒幫她站穩。冰湖村在夏季自然是一片水域,水中佈滿固定的木樁打好地基,其上是一片連綿的房子,而穿梭的道路就是水路。
夏季,人少,沿路只有幾間房子點亮了燭光,還能看見一些海族在水裡遊動,借水的浮力搬運不怕浸的貨物。不過這也只是少數,大部分貨物仍然需要人手押運,從冰湖村旁的森林大道里繞路過來。也有人專門拉著船來招客,比如瑪利多諾多爾這樣徑自進城的旅人。貝莉兒沒站穩也沒注意,她驚歎地看著水裡那個水鬼。一頭剪短的頭髮在月光下是淺淺的黑灰色,隨即黑灰色在水中隱沒,一條巨長的黑尾在水中掠過,拍起一陣水花,小船向後消失在黑暗裡。
沒見過世面的人類問了個挺傻的問題:“他們能上岸嗎?”
“有的能,有的不能。”瑪利多諾多爾說:“不知道冰湖村有沒有不能的,不過應該很少,畢竟冬天這裡會結冰。”就算當奴隸也不可能專門運過來凍死在冰面下。貝莉兒興致勃勃問:“那怎麼上岸呢?”
“擦乾下半身就會變成腿,就可以上來走了。”
他戳戳她,示意她看前面。貝莉兒向前看去,火把燃燒,照得這條道路如同白晝。腳下的石板一跳一跳,一個巨人喝得醉醺醺的,從他們身邊搖搖晃晃地拎著大酒缸走過去,喉嚨裡發出沉悶的嘶吼。走了幾步一歪,坐在一棟房子大門前面呼呼大睡。那是獸人的酒館,幾個毛茸茸的獸頭人氣沖沖地走出來推搡理論,巨人聽不見,打起震天響的呼嚕。
貝莉兒看著獸人們踹著巨人,試圖把他踹到旁邊的酒館門口禍水東引。尖耳朵的精靈跑出來大聲抗議,他們隔著巨人射了一會兒箭然後妥協,一名精靈拉動手裡的方塊,向天上放射煙花。煙花一路衝到星星上,綻開綠色的葉片,然後遠方喧譁起來,一隊穿著盔甲帶著盾牌的矮人連跑帶喘衝過來,一番爭吵談論,然後他們拿出繩子把巨人捆牢,一路向下拖到水邊。一個矮人路過貝莉兒,見她站在那裡發傻還不耐煩地大吼:“喂,小姑娘,讓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