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貴妃知曉承元帝明日恐怕還要早起上朝,當下也收斂好自己的神色,柔聲道:“夜深了,陛下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陛下主持。這裡有我,錦墨軒那裡我也會派人去看看的。”
承元帝心煩意亂的時候只喜歡待在自己寢宮或是去皇后宮中。宋皇后逝去後,承元帝這種時候便只會獨自一人在自己的明德殿中過夜。林貴妃是知情識趣的人,從不會不自量力去試探承元帝是否會為自己例外。
承元帝揉了揉眉宇之間,點點頭,又帶著馮立人匆匆走了。
林貴妃回到兒子床頭,將纖手覆上兒子額頭,恰巧是方才承元帝撫過的地方。
她進宮近二十年了,對承元帝前朝的事懂得不多,卻將他在後宮的舉止和心態琢磨得十分透徹。
承元帝對諸皇子的喜愛當然有深有淺,她以為這很自然,即使平常百姓之家也做不到對子女的絕對公平。
而他對某個皇子——諸如韶亓簫——的喜愛,向來也只會表現在日常相處上,若一旦涉及皇權和帝位傳承,承元帝只會剋制有加。
諸如皇子讀書習武、封爵賞賜之事,承元帝向來會竭力做到公平,一個皇子有的,另一些皇子也絕對會有,即使存在差別絕對會微小得不會令朝臣們多想。
再有便是像今日這樣的事,承元帝也會做到不偏不倚,不令孩子們感到父親的太過偏心,盡力維繫好父子之情。若是換了其他的皇子在韶亓簫、韶亓荿這樣的年紀遇到了像今晚這樣的事,承元帝也會漏夜前往看望的。
正因為明白這些,所以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兒子不是承元帝最喜歡的那個。她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想再作改變。
只是……林貴妃垂下眼簾,遮住了淡淡的嘲諷和傷感。他這樣自欺欺人又有何用呢?
承元帝是先帝唯一的子嗣,他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經歷過奪嫡的爭權奪利和你死我活便順利登上了皇位。他也許想不明白天家無親的道理,又也許是明白的,卻無法坦然接受。
孝文太子還在時,下面的皇子手上無兵無權,看不到繼位的希望,自然沒多少想法。大概是那時的兄友弟恭迷惑了承元帝,認為韶氏皇族也許可以一直這樣和睦下去。
可從先太子病逝開始,即使承元帝再強大,再想抓住父子兄弟間的溫情,也阻止不了諸皇子之間的日益對立,連帶著父子之情也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君臣之別。
只怕,如今也只有韶亓簫和韶亓荿這兩個年齡尚幼的兒子,能給予他些許安慰。這在現在而言是好事,但將來兒子入了朝,是好是壞就看他們母子怎麼做了。
林貴妃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兒子的被子掖好,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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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燈節當晚發生的悲劇,讓第二天的朝會也是異常低迷,人人噤若寒蟬,生怕觸了承元帝的黴頭。
新年的歡樂氛圍已消失得一乾二淨,街上不少人家掛出了白幡,時不時可以聽到哭喪聲。即使趙敏禾在閨閣養傷的日子,也能從丫鬟那裡聽到關於那晚的後續事宜。不過百姓間流傳的都是大致的情況,經過多人轉述已無法準確斷定確實與否了。
倒是每日上朝的趙毅,回家來與家裡人透露了下真實的情況:“當晚御林軍從街上清理出了三十二具遺體,受傷的人數不少於百人,有些人傷得重了,這些天陸陸續續撐不住去了的,有十五人,再有當晚遺體就被家人帶回去的。根據京兆府的最後統計,已有五十二人因那晚的事故過世了。目前為止,還有七八人傷重沒有脫離危險,還不知能不能撐得過去。”
已經是事情發生的第三天了。劫後餘生,一家子這兩天都是聚在一起吃晚食的。
前一日,宮中送了幾瓶太醫署所制的藥膏過來。錢嬤嬤看過,道是好藥,便拿給了趙敏禾和其他人。果然,趙敏禾用過之後好一些了,今日便也來了正廳跟大家一起吃飯。再叫她躺在床上繼續養傷,她也有些趟不住了。
眾人聽得趙毅報出的數字,心裡都挺沉重。吳氏輕聲問道:“我聽說,王太常寺卿家,有個孫子和孫女當晚也受了傷?”
吳氏會問這個,倒不是關心王家的事,畢竟兩家沒什麼親戚關係,而且王家是士族,吳氏自己夫家是勳貴,孃家是清流,都搭不上邊。她會問,純粹是有些奇怪。
當晚富貴燈坊前這麼多人,一般來說,講究的官家子弟就不會去,因為太擠,一不小心就會亂了衣襟髮髻,有失禮儀,更何況是五百年羅州王氏出身的人。估計也只有像趙攸浚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