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弘曆又下旨,過幾日和嘉公主出閣,下嫁一等忠勇公大學士傅恆之次子福隆安。一時間,一個兒子重病,一個兒子出繼,小女兒要出嫁。純貴妃哀莫大於心死。
“額娘,您吃點藥吧。求求您了!”和嘉公主哭求著純貴妃吃藥,然而純貴妃始終不為所動,和嘉公主都已經跪在**榻旁了,純貴妃卻始終雙眼無光。
“四丫頭,來,給我吧。”
身後熟悉的聲音,讓和嘉公主興奮不已,忙將手中藥碗遞給來人,輕輕叫了聲“姑姑”。
璟珂微微一笑,接過藥碗,在**沿坐下,舀了舀藥汁,對**上那個如行屍走肉的女人勸道:“這樣做又有什麼意思呢?皇上是做得絕了些,你也不該為了三阿哥而放棄自己。”
“六阿哥出繼慎郡王府,未嘗不好?皇宮儲位之爭,聖祖時九子奪嫡我是經歷過來的,你再瞧瞧十四阿哥死得多慘,永瑢這孩子又向來優秀聰穎,難道你忍心看他步永璐的後塵?”璟珂輕輕嘆了聲,曉以大義。純貴妃不會不明白,令妃的兒子為何而死。
弘曆此番藉著永璋的事情連無辜的永瑢都難逃被波及的命運,又恰好慎郡王提出請求讓弘曆擇宗室子弟過繼,弘曆的這一層考慮,璟珂十分明白。
璟珂的話,讓純貴妃原先撇過去的頭慢慢轉回來,靜靜看著璟珂許久,才氣若遊絲道:“是真的嗎……”
“中宮有子,儲位猶懸,這本就是忌諱的事情。永瑢這孩子能文能武,就是性子急了些,皇后若要出手,第一個便是他。”璟珂沉吟片刻,低低說著。
純貴妃冷冷一笑,搖搖頭道:“長公主,為什麼?五阿哥的才華遠遠勝過永瑢,皇上……皇上為何……”
“正因為皇上念著情分,不願讓你親眼目睹六阿哥將來的慘劇,才會下定決心出繼永瑢。”璟珂伸出手,輕輕抹去純貴妃眼角的淚水,“至於永璋這傻孩子,只能說他的命運如此,誰都沒有辦法。”
純貴妃突然間“呵呵”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流淚說:“她已經是皇后了,她還要怕什麼?我不過是個漢軍旗包衣出身的低賤女人,她害怕我爭了搶了嗎?”
“莫要這樣說自己!”璟珂最不喜歡聽到妄自菲薄的話,轉過頭,見一旁靜靜跪著,眼睛瞪得老大的和嘉公主又是錯愕又是驚恐地看著她,又回頭對純貴妃道:“趁這時候把四丫頭嫁出去,有了傅恆這個親家,或許能幫幫三阿哥。”
嘆了一聲,璟珂緩緩起身,扶起和嘉公主,那雙畸形的蹼手握在手裡,是那麼彆扭而尷尬,璟珂輕拍了拍她手背,小聲安慰道:“放心,有姑姑在,福隆安不會虧待了你。”
和嘉公主頷首之後,福了一禮,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迴雪,自打你十幾歲跟著我,到後來進了王府,進了宮,委屈你了。”璟珂取出手絹,給純貴妃擦著臉上的冷汗,心疼惋惜地撫摸著她的臉龐。
純貴妃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往下流,聲音愈發哽咽不已:“長公主,我好累好累。我這一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他們……他們都說我生了個傻子,又生了個怪胎……都說我是禍害……”
“不要想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璟珂輕輕將指尖抵在她乾裂的唇上,輕聲安慰著,“當初給你取名‘迴雪’,是因為你身上有翩若游龍的洛神宓妃之氣質。這幾十年來,你也幾乎未被他們汙了這份心性。你是最好的女人。”
純貴妃慢慢從被子裡探出雙手,握上璟珂那雙已不再白皙的手,枕在自己臉上,“長公主,我聽您的話,我陪在皇上身邊。您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日後,可請你幫我照顧三個孩子?尤其是……毓兒,這孩子先天缺陷,我怕……我怕……”
璟珂點點頭,鼻頭一酸,強忍著哭泣的衝動,聲音已有些異樣,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四丫頭我一定會幫你照料著,不會讓富察府的人欺侮了她。”
和嘉公主的大婚在三月底進行,純貴妃在宮女攙扶下,辛苦地為女兒梳頭,帶上了她準備多年的龍鳳鐲子。
一襲紅妝的和嘉公主分外明豔動人,起身之後,先退後了兩步,再雙膝跪地,誠摯道:“女兒拜謝額娘多年教誨,今後不能再侍奉額娘左右,請額娘受女兒一拜!”
重重磕過三個響頭的和嘉公主,由喜娘蓋上了紅蓋頭,攙扶著坐進了花轎。
目送著女兒離開的純貴妃,彷彿看見當年她初進乾西二所伺候弘曆的情景,歷歷在目的紅燭到天明,依稀如昨的“棗生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