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伴皇太后鈕祜祿氏清修數日,即輾轉拜謁泰陵。雍正駕崩已有十一年之多,現在泰陵裡只葬著孝敬憲皇后和敦肅皇貴妃,未來,待崇慶皇太后薨逝,這兒,又該多一位皇后。
弘曆拜過雍正,守陵之人是先前侍候雍正數十年的大太監蘇培盛義子夏公公。當年蘇培盛仗著雍正的**,曾經對時為四阿哥的弘曆不敬,因而弘曆登基之後,貶蘇培盛告老,在泰陵附近養老,其徒弟一概隨來。
蘇培盛至今已有七十三高齡,早已老眼昏花,腿腳不便,幾乎癱瘓,縮在椅子上,生活起居都要人照料。隨來的徒弟,或因吃不了苦離了他,或早早打點好一切,重返紫禁城。唯獨夏公公,一如既往服侍著蘇培盛,毫無怨言。
弘曆敬佩夏公公有情有義,在他懇請之下,屈尊駕臨蘇培盛的陋室。時隔十多年,再見大太監,老矣,難以飯也。
“皇上?皇上?”
蘇培盛使勁兒眨了眨眼,確認不是看錯,顫巍巍地抬著手,要下跪面聖,弘曆遂趕忙讓身邊的李玉公公扶起蘇培盛,“蘇公公何須行如此大禮,朕與公公多年不見,公公可還好?”
“皇上屈尊看望老奴,老奴感激涕零啊!”蘇培盛喜極而泣,漣漣不成聲。
弘曆看到蘇培盛這等慘況,早已不再計較過往的不愉快,還囑咐蘇培盛要多加照顧好自己,甚至還提出讓他搬回京中養老。
蘇培盛則早已看淡了一切,笑著搖搖頭,一口稀疏的牙齒,咧嘴笑起來像是樂觀的老人。“皇上,老奴活了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得,囹圄悽苦亦捱得,皇上隆恩浩蕩,老奴不勝感激啊!”
“蘇公公是先帝跟前的人,伺候了先帝一輩子,是朕的不對啊,讓蘇公公落得一身病痛,先帝該怪朕了。”弘曆微微嘆氣著,遙望著泰陵的方向,分外感慨。
年少輕狂,一登基就想肅清障礙的他,將那些頑固老臣都剔除了遍,又把先帝的人也打發了,這與先帝有何兩樣?
弘曆一向不喜先帝對待手足冷酷無情,可細想自己,又何嘗做得比先帝好?先帝為他留下充盈的國庫,到他手裡,卻一直不夠用,甚至還需要李朝多一倍的納貢,不得已要看李朝臉色,看嘉妃蠻橫。給力文學網
蘇培盛對京中之事鮮有耳聞,瞧弘曆臉色,略猜得出幾分,並不挑明,卻問:“格格……不,是長公主,和碩淑慎長公主,還好嗎?”
“好,都好。”弘曆微微頷首,背對著蘇培盛,滿懷著心事,眉頭微皺,回答也顯得漫不經心。
蘇培盛讓夏公公和李玉都先退了出去,顫抖著雙腿,將自己當年身著的大太監服裝取了出來,一把抓起剪刀,一個勁用利刃將衣服劃破。
“撕拉”一聲,弘曆聞聲回頭,正不知其解,蘇培盛顫巍巍著從衣服破開的夾層裡取出了一塊明黃布料,看著像是聖旨布料。
弘曆心想著莫非是先帝的密旨,心沉了下,反應過來,忙快步上去奪過那布料,展開一瞧,的確是先帝的密旨,上面是先帝的筆跡,還有先帝加蓋璽印!
而密旨最為醒目的幾個字,竟然是“生不**,死不同穴”!密旨所言,不是他人,竟是當今崇慶皇太后鈕祜祿氏,弘曆的生母。
弘曆大驚,錯愕看著蘇培盛,不明所以:“蘇公公,這……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老奴留著這口氣,就是日夜盼著皇上來啊!皇上要是不來,老奴就是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想辦法把先帝的密旨傳給皇上……”蘇培盛老淚縱橫,遙想起當年雍正病痛中仍忍著堅持立下這份遺命,對雍正的用心良苦最為了解的他,激動哭著,宣洩對雍正的心疼,無聲泣訴著這麼多年來過的生不如死生活。
待蘇培盛稍作平復,弘曆聽他娓娓道著:“皇上,老奴不敢欺瞞皇上。當年孝敬皇后小產,明裡是敦肅皇貴妃所為,背後始作俑者卻是太后啊!先帝不願追究,是為了皇上的前途,不想皇上揹負著不光彩,先帝為皇上做了太多了……”
“為什麼?皇阿瑪為什麼要這樣恨皇額娘……”明知答案,卻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弘曆的猶豫,彷徨,揪心,一切緣於皇太后。那是生他養他的額娘,縱使再有錯,都是他的額娘。
蘇培盛崩潰頹廢地跪跌在地,一邊哭道:“皇上,老奴深知命不久矣,還請皇上聽老奴說完這些話。先帝起初是不那麼恨太后的,不管太后害了他的子嗣,或是夥同莊親王勾結前朝逼先帝立儲,先帝都不在意。先帝之所以恨太后,全都是因為太后當年向孝恭仁皇后告密,害了先帝最愛的女人,先帝才會這般恨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