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劍,腰間別一把長刀,應是常年行走天下; 身上衣衫陳舊破損,帶著滿滿的風霜之色。宴夏曾經見過此人,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那是三門七派中南門最受器重的弟子,若是宴夏沒有記錯,他的名字叫做冉靜。
宴夏並未刻意隱藏身形,在她靠近之際,冉靜便已經察覺了她的到來。
冉靜對宴夏撓頭笑了笑。
他雖看來高大英武,笑起來卻有幾分靦腆,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急於想解釋什麼,先是回頭看了那無字的墓碑一眼,又看了看宴夏,遲疑片刻方才道:“抱歉沒有提前支會宗主就擅自過來了,只是盟主他走了也有一年了,我就是……”他說到這裡,終是長嘆一聲,苦笑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他。”
昔年宿七身份暴露,眾人躲他懼他,宴夏卻從未想過,今日會有人來看他。
宴夏有些驚訝,冉靜似乎也覺得自己此時實在沒有什麼立場能說這番話,他低垂著眼,搖頭道:“當初盟主還在時,我也不曾開口替他說話,直到此時才想到來看他,是不是說來有些可笑?”
宴夏搖頭不語,卻並非安慰的意思。
正如冉靜所說,當初發生了那麼多事,中原正道,又有誰真的替他正名。
冉靜長嘆一聲,終是頷首道:“我也該走了,宗主,告辭。”
宴夏點頭應下,看著冉靜轉身離開,視線忽又瞥見那墓碑旁的一簇白花,不禁問道:“這是你送來的嗎?”
冉靜自然知曉宴夏說的是什麼,他回身搖頭道:“不是。”
宴夏靜靜看他,冉靜已當先道:“我來的時候,它已經在了,應是早有人來看過盟主了。”
這世間,仍有人記著明傾此人。
那簇白花已經在山巔受了一夜的風吹,花瓣之上沾著溼潤露水,被朝陽的光色點綴又添了幾許明媚,宴夏與冉靜皆盯著那簇花朵默然不語,然後又是一陣山風吹過,露水被風吹落跌至枯草間,冉靜終於聲音沙啞著開口道:“盟主待我恩重如山,若非是他我也無法拜入南門,更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知曉盟主身份的時候,我也懷疑過,也憤怒過,但我還是不知道我究竟應該如何去面對他。”
宴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話聲尋常,似乎沒帶什麼感情:“你並未相信他。”
冉靜苦笑:“是,我做不到毫無顧忌的站在他那一方,我不敢,我的身後是整個北門,我不敢用所有人的性命做賭注。”
宴夏當然明白,她再明白不過,但縱然明白,她依然為當初明傾所經歷的一切而難過。
冉靜將視線自那簇花上收回,朝陽的微光落進了他的眼底,“你還記得鬼門最後對五道出手的那次嗎,那次在滄南山上,沒有人能夠打敗鬼門之主,那個時候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已經絕望了。”
冉靜所說的那場戰鬥,宴夏自然記得,非但記得,且那份記憶異常清晰,對她來說那場戰鬥甚至就像是昨天剛發生過一般,因為那場戰鬥發生了太多事,也有了太多的得到與失去。
話音漸漸低沉,冉靜忽而笑了起來,他道:“那時候盟主出現了。”
冉靜的語氣極為緩慢,但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卻不知為何急促了起來,宴夏直至此時才想起來,明傾早已經不是天罡盟的盟主了,但在冉靜的口中,盟主卻永遠只有一個人。
“我想起來很多年前,我也記不清究竟過去多久了……那時候盟主帶著我們去往十洲除惡,那時候我們與無憂谷與鬼門戰鬥,每次身陷險境,看到天澤劍出現的時候,總是會覺得……”
他靜靜的想著,半晌才輕聲道:“大概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宴夏無法理解冉靜所說的感覺,但她看著冉靜,思緒跟隨在他的故事之間。
冉靜依然淡淡笑著,他道:“那時候不管傷得多重,只要見到天澤劍,只要見到盟主,總覺得……一切好像都還有希望,一口氣在胸中,怎麼都不會甘心死去。”
那時候的熱血與征戰,宴夏無法知曉,但她看著冉靜的笑容,卻似乎能夠看到那段日子所留下來的風霜。
“也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突然明白過來,這麼多年我們都錯了。”
“不論他是宿七,是明傾,還是魔君,他都不會是我們所以為的敵人。”
“這樣想的並非只我一人。”
“只是我們都明白得太晚了。”
冉靜說了許多,至此山風自崖下回響,他回身望去,終於道:“我該離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