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半不舉,長大期之作烈女;
婿死無端女亦亡,鴆酒在尊繩在梁。
女兒貪生奈逼迫,斷腸幽怨填胸臆;
族人歡笑女兒死,請旌籍以傳姓氏;
三丈華表朝樹門,夜聞新鬼求還魂。
還是不要還魂了罷,九娘。
這樣的人世,不希望你再來。
☆、第73章 無鹽女(九)
才九歲的雁湖船家的女兒,小愈,跳河了。
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據說是未嫁夫歿,於是她不食數日,最後投湖而死。屍體隨流水漂至夫家門前而止,兩人因而被合葬。
這當然是假話。
阿仁那天看見,小女孩的父母苦苦勸她:“家裡出了個烈女,是可以全族都免除許多搖役雜稅的。你爹爹,就不用教人驅使,你弟弟長大後,就不用再去做苦役。族長還許諾,日後都不打我家船的主意。”
小姑娘整日捕魚游水,縱然生活苦難,依舊帶著湖水一樣清涼的天真爛漫,她親親弟弟的小臉,很開心地,像個姐姐那樣,拍拍幼稚的胸脯:“那就殉夫!”
她從小長在湖上。見過殉夫的。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投入水中,沒過幾天,就會有人吹吹打打,把一座華美的木匾送到那個女人的家裡去。
接著那一家就可以免除許多的賦稅。日子就會寬宥起來。
小愈身上綁了一塊大石頭,坐在小船上。湖邊是一圈聽說她要殉夫,趕來圍觀的人。
她的父母哭著,正要解開小船的攬繩。她才四歲的弟弟在一旁睜眼看著,黑乎乎,溼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望著這個世界。
那些圍觀的人裡有附近最有名望的秀才,還有德高望重的族老。甚至還有縣太爺派來觀摩的衙役。
小愈從小和爹媽在船上生活,一條破船一張網,還要被官差收魚稅,偶爾下船賣魚補網,也要受湖霸欺凌。族裡也是最底層的那一撥人。從來是被這些人蔑稱為“鹹魚佬”。
此刻,這些人看小愈的神色,卻竟然帶了一點敬重。好像小愈這一刻不是那個魚佬的女兒,而是一個值得多看一眼的傳說。
小愈背上的石頭使她一動不能動。但這她從這些人的神色裡明白了,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多麼的了不起。
她做了一件連秀才和族老都佩服的事!
小愈有點人來瘋。
船的纜繩解開了,她的父親撐著船向湖中央進發了。到了湖中央,就要把她推下船去了。
她笑嘻嘻地高喊:“我要死!我要死!我跟著他去了!”
這句話是跟從前打魚的時候,看見的跳湖殉夫的女子們學的。
九歲的小愈不明白死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感受,她只記得,只要那些女人高喊過這句話,就會迎來一片更真心實意的尊敬目光。
這結果當然如小愈預料的一樣。
大人先生們第一次用正眼看了看這個女孩子。
她的阿爸阿媽卻哭得厲害,手抖得連槳都撐不住了。
小愈安慰他們。他們卻哭得像個小孩子,比她都不如。小愈沒法子,不知道這樣的好事他們為什麼要哭。明明是爹媽勸她的。
她只得低下脖子,看著湖面。
正是三月好風光。
湖邊青青草,湖水幽幽蕩。
我要幹一番大事了,小愈想。
她站起來,傾身往後一倒,石頭的重量帶著她自己的重量,倒進了湖水,激起了高高的浪花。
…………
湖水對從前的小愈來說,是清涼的,溫柔的,會愛撫著她的。
但此刻,湖水從她嘴巴里,鼻腔裡灌進去,頭腦轟鳴,胸口劇痛。
任手腳怎麼滑動,都無法向從前那樣浮上去。背上傳來的巨力,一直拖著她向湖底最深處沉去。
和善的湖水像是巨獸,吞噬著她的呼吸。
水裡,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連串的泡泡。
原來死,原來這個殉夫,是這樣的。
一點都不輕鬆。
她的耳朵裡也灌進了水,隱隱約約聽見水面上似乎鬧騰了起來。
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跳進了水裡。有人向她游過來了…………
小愈被人託著,總算頭浮出了水面。她浮出來的地方,旁邊就停著她爹媽的小船。
她顧不得看是誰在一旁費力將她帶著大石頭一起拖上來。她先是吐出了好多水,眼前和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