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想:不管我做錯了什麼,至少媽還是念著我的。
又過了一天,她爹衛學士也叫人請了過來。他也一句話沒有,送了一壺酒。
只是九娘這時候已經半昏迷了。自然也沒有喝。不然一定會感慨:爹也到底還是念著我的。
九娘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人已經好過多了。
似乎肚裡吃了肉粥,臉上擦著熱巾布。
她爹媽好端端坐在她跟前。難得的,對她齊齊笑了起來。衛學士和藹地說:“想不想去看看牌坊?”
九娘想問之前發生了什麼?卻沒有問。只是乖乖點個頭:“嗯。”
十九座牌坊,像一片石林。
九娘有生以來頭一次教父母圍著。
娘抱著她,爹跟她說著話。她靠在母親的懷裡,捋父親的長鬚,聞母親衣襟上的脂粉香,陽光暖融融地照下來。
沒有小妾,沒有僕婦,沒有丫鬟婆子。一家三人影成雙。
他們正親密地說著話,過了一會,忽然聽見不少族人歡聲笑語地也出來踏青。
看見九娘他們三個,也都過來打招呼了。
堂嬸笑眯眯地:“馬上就要過十二歲的生辰了呀?要不要嬸嬸做的燻花糖?”
堂伯朗聲笑:“小饞貓。”
堂叔父則是摸摸鬍鬚,嘀嘀咕咕:“燻花糖,吃了薰掉牙。”
花香飄過牌坊。牌坊兩旁生了大朵杜鵑。還有不知名的藍色野花。
金色陽光灑落下來,一片笑臉融就暖融融的空氣。
這本是九娘最喜歡的一幕。
她就喜歡人人都開開心心的。不要悲傷,不要難過。
正在這一派和樂的時候,忽然聽見幾個人大驚小怪的聲音:“那不是衛九娘嗎?她怎麼還活著?”
另一個人說:“哈?怎麼,難道他家真像是孫家說的那樣,要給衛九娘重新訂親了?衛家這回也要出了二嫁的女兒了?”
那是幾個偶爾逛到衛家牌坊這邊,作閒人打扮的浪蕩子弟。
他們的竊竊私語,故意說的很大聲。使衛家人的臉一下子消失了笑容。
那種九娘最怕的又苦又冷的沉默,一下子恢復了。
她聽見父親緩緩開口:“九娘,你知道衛家發家是因為什麼嗎?”
這是每個衛家人都知道的。
姓方書生在一篇傳記裡,記敘了一個被親戚所不齒的破落之家,因出了一位上吊殉夫的烈婦而聲名大噪的情景:“自貞女死,閩南皆悚動,薦紳士君子多為唏噓,里巷感傷。好事者傳之圖,謳歌其事,喧騰兒童女婦間。於時閩南之人,鹹知東門衛氏雲”。
九娘默然許久,半天,才說:“爹媽,女兒早已心許孫七郎。生時百年盟,死歸同寢眠。相思無單行,鴛鴦不獨活。”
她終於知道,大家一直在等什麼了。
☆、第72章 無鹽女(八)
各路認得不認得九孃的族人,都來瞻仰弔唁這位才十二歲的族中“烈女”。
後來,孫家也來人了。
在九孃的棺材前,孫家說:“這孩子,說了叫她好好改嫁,她卻非要……唉。”
只是,我休息的時候,偶然撞見孫家來弔唁九孃的孫夫人對丈夫說:“這孩子,叫我兒等得好辛苦。”
族人們倒是很高興。按這裡的風俗,人死了要擺七天的流水宴。
他們大吃大喝了七天。連閒人也來了不少吃吃喝喝的。於是連閒人也很高興了。
更高興的是,過了幾天,在九娘生前就偷偷準備好的華表也樹起來了。衛家的名聲更上了一層樓。
就等著上面封烈女樹牌坊的旨意到了。
估計會等著跟衛大學士的升遷指令一起到。孫家的孫大老爺向公公眨眨眼,示意地說了這個訊息,問他去不去赴任。
公公哭了一陣子,就說:“唉,兒女不幸,一個個離老夫而去。但是老夫怎可為兒女私情,耽誤家國大事。”
於是兩個人也喝起酒來。
這天晚上明月高懸,清輝照亮人間,風舒適清爽地吹,一派喜氣。幾乎沒有人不高興。
他們喝的醉醺醺的時候,我給九娘守夜。
這天晚上,明明風向不對。招魂的白幡卻還是被吹了起來。
我回過頭,看看喝的興高采烈的人們,看看九孃的牌位,想起了嫁到衛家之前,看過的一篇遊記,上面寫了一首關於閩南風俗的詩:
閩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