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決心,對呆坐著的張若華說:“你別怕……我、我就在隔壁的柴房。”
然後她開門了。門外果然是有些燻然的錢老爺,他竟然可笑又別出心裁地在胸口別了一朵紅花。
門一開,錢老爺就伸直脖子往裡面望,使勁地往收拾過蓬髮,淨了臉,穿了新衣,眉目清奇的張若華身上看。
細脖子伸著,肥肚子,短細腿,活似一隻王八。
英子剛想笑,就趕忙地收住了。她知道錢老爺來做什麼,租肚皮可不是隻幹看著就能租成的。因此只是她低著頭,抱著被子到隔壁去了。
夜半,南方多雨,雨又嘩啦地打。伴隨著雨聲,還有隔壁錢孫氏的喝罵聲。她似乎在大聲罵英子。但是又不像。“若是日後下不出個蛋來,憑一個鄉下人再長得像朵野花,那都是白瞎的!”,分明又像是在罵張若華。
一會又聽見她高聲去喊英子燒熱水。一整夜不曾消停,就聽見她各種支使英子的呼喝聲。
大家都被整得睡不著了。
鋪上的錢老爺氣得直哆嗦,卻說:“唉,唉,這瘦羅剎,我太縱容著她了!幾十年不曾打她一片指甲,她竟然成了個惡霸。”
其實他是打不過的。這個老童生,又一貫不沾家務,娶的是屠夫的女兒,何況幾十年都是錢孫氏操持著家務,長工都是聽她的,老童生也打不過。
伏在他身側的張若華,噁心得燒心,只是念及那句“ 好歹糊弄一點錢,大約也可以給她換個薄棺”,又咬了咬牙,忍下去了。在錢老爺又埋過來的時候,她木然地和死人一樣,想:似乎聽到英子的哭聲了?
第二天,錢老爺走了,是英子來給她收拾。英子收拾床鋪和衣物的時候,露出一截手臂來,上面是一道棍痕。看英子眼眶,因為徹夜的被支使著團團轉,掛著兩個大大的青色的痕跡。
因她過去也經常捱打的緣故,張若華一眼就認了出來。她乾脆坐在鋪上,自己利落地收拾了,然後對英子說:“你去塗點藥。。”
英子搖著頭,半晌不說話。她的柳葉眉竟然也被揪掉了一些。這時候外面又有人喊:“英子,去燒水——”
她又忙匆匆地出去了。
這幾日,錢老爺都睡在偏房裡。夜晚,錢孫氏罵英子的聲音就越狠。幾天下來,英子的精神都糟糕了許多,鎮日無精打采,做事手腳都慢了幾分。而晚上,錢孫氏指桑罵槐的物件已經延續到了錢老爺的身上。
但是白天,張若華看見錢孫氏,她還是和善地笑,圓臉的弧度多柔和。她打量張若華的眼神,就像是看著家裡即將下蛋的母雞。
這天晚上,難得錢老爺沒有來。因此也聽不到錢孫氏的罵聲了,英子也得以喘了一口氣,不用給錢孫氏徹夜支使,得以在自己的床鋪上躺下來休息。
熄滅了油燈,月光照在屋內的地面上,一片冷冷的。
張若華分明聽見旁邊低低的哽咽聲。她不由爬起來,去搖英子:“英子。英子。”
月光裡,旁邊的被窩裡露出一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總是怯怯的英子,哭得厲害也不敢大聲。
張若華心裡難受:“是我連累你。明天我去向夫人……”
話還沒有說完,英子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輕輕說:“張姊姊,你不要去。不怪你的。”
張若華看著她,搖搖頭。
英子又哭了:“真的。不怪你。”
這一夜英子哭了一夜。只是不抱怨錢孫氏一句。
張若華卻對這個女孩子上了心。她私下地聽這家的老長工閒聊。慢慢地,錢家三年前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原來英子三歲的時候,就被賣到了錢家。那麼點大的女孩,錢孫氏帶在身邊養大,說是丫頭,其實就和女兒沒什麼兩樣。連錢老爺都把她當女兒一樣。
英子越長越好看,她是真的喜歡錢孫氏,把錢孫氏當自己那無緣的母親一樣。
然而在英子十二歲這一年,因為錢孫氏總是生不出孩子,又總是不許錢老爺買姬妾,說是敗家。眼看都老了,還沒有兒子,錢孫氏急,錢老爺更急:他不能讓錢家絕後。
就在那天晚上,錢老爺偷偷爬了已經開始出落的英子的床。
在十二歲的英子的淒厲哭喊裡,錢孫氏猛地推開窗戶,站在視窗,她渾身淋著雨,頭髮都往下滴水,氣得發抖,眼神直勾勾地像毒箭一樣射向錢老爺和英子。
錢老爺嚇得直哆嗦,卻還是硬撐著說了一句:“你總不下蛋,我家也是要傳香火的!總不見得讓我倆老兩口都死後無人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