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圈有些紅,罵道:“逆女!你教為父……教為父,怎忍心想及你死後曝屍荒野,葬身魚腹的淒涼之景!”
林綺年低頭不語。
林嗣宗淒涼起來,道:“我原想……罷了,罷了,生死不由己,都是天意難側。你快快斷了自梳心。 自梳女雖然自絕家門,卻也是也宗族中人。”
“如果你自梳,以對自梳女德行的苛刻要求,這種不軌是隨便宗族捏造的。宗族隨便安你個忤逆的名頭,就可以你‘不軌',教你沉塘,或是活埋。何況一旦為父……為父西遊,你的婚姻大事,就全掌握在宗族和你大兄手裡。”
“自梳女被以她為恥的族人,逼著嫁人,或者發賣,這樣的事,也決是不少。”
時下皇權不下縣,宗族在民間是龐然大物,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生生死死,婚嫁喪娶,都可被宗族決定。
其嚴厲之處,國法猶有不及。
哪怕是在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宗族的族老也是長輩,長輩要以忤逆不孝,處置一個家族裡的女子,那是聖人都不好多說的。
林綺年默然,她知道父親說得,族裡人是做得出來的。
她還記得年幼時的一件事。
宗族以名望職位等,分寒族望族,她家曾是望族,卻因她父親自請調職工部,又照顧多有林家的廣大佃戶,而使族裡怨聲載道。
但是那時候,九年前,她只有七歲的時候,族裡對父親還沒有積怨深重,只是偶爾要說幾句酸話。
而她因為時常隨父遠遊,也不大明白宗族是什麼,就是以為是一群叔叔伯伯在家廟裡談天說地,討論事情而已。
直到那一日,父親有事,回來拜訪族中保甲。
就把她放在祠堂的門外,囑咐她稍等,只是絕不許跑到祠堂裡去。
祠堂是尋常不許女人進去的,女人除了受罰在祠堂執行外,就只有在新婦嫁入的第一天,和族裡族人嫡女成年,登記族譜的那一天,一輩子才能進去這一次。
她從小就有些叛逆,父親雖說不許,她反好奇。
這柵欄隔著的祠堂,黑乎乎的,她覺得有些冒險的刺激。
守祠堂的叔叔伯伯,都已經在昏熱的天氣裡偷起懶來。她就仗著自己身形嬌小,從柵欄的縫隙裡擠了進去。
剛一鑽進去,她就渾身一個哆嗦,覺得驟然有一股寒氣。
厚重的帷幕垂下一片黑。
一片陰暗裡,有鬼火閃閃爍爍……呀!
原來是長明燈。
一點點幽幽燈火,閃閃爍爍。好像是死人的目光透過這搖曳的燈光,射出來了。
而長明燈後的神主牌位,一列列排上去,漸漸高到屋頂。無來由,一陣森森寒氣,好像有無數透明的東西在竊竊私語。
她有些怕了,就想跑出去,忽然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就趕緊捂住嘴,躲到帷幕後面。
一個細細地聲音響起來:“我……我明明記得小乖爬進來了呀?”
一個身影映在木窗的紗上。
徘徊了片刻,吱呀一聲,那個身影還是推開門輕手輕腳地進來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頭去看一眼——鬆了一口氣。
她發現那是一個小男孩,比她還小一些的樣子。
小男孩身材瘦小,很天真的樣子,穿著一身繡著魚的布衣,蹬著虎頭鞋,四處的看,細細地、奶生奶氣地喊:“小乖,小乖,你出來?”
因為年紀小,他似乎還認識不到這裡有什麼可怖,看到那一列列陰森的牌位,他也是笑嘻嘻的看了一眼。
在一片寂靜裡,砰地一聲,小男孩碰倒了什麼東西。是一展長明燈。
銅做的長明燈砰地掉在地上,閃爍幾下,熄滅了。
林綺年剛想爬出去叫這個族弟,忽然聽到外面有人砰地一聲推開門。
她趕緊縮回去,她記得爹說女子不能進宗祠的,更不能叫人知道。
然後一陣咆哮聲響起來,一個低啞啞的聲音在陰慘慘的祠堂裡迴盪:“你敢熄滅了祖宗的長明燈!你犯了族規———!”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但是這個天真的孩子,又覺得這種拖長了的陰慘調子有趣,學了一聲:“族規———”
迴盪在祠堂裡的,都是這聲天真的族規。
那個叔叔捉住小男孩走了。
林綺年爬出來,覺得又陰森又不好玩,破規矩還多,打破一盞燈,那個族叔就要罵人。
她想著:這個可憐的調皮小族弟,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