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著衣服邊。
林氏也坐下來,問他:“熱麼?”
齊玉麟低著頭點了點。
夏天的夜也悶熱。林氏站起來,沒有吩咐婆子,自己去推開院門,讓西苑對面荷塘的荷香與涼風吹拂過來。
只是夏天的荷塘水邊,也多蚊蟲。他聽到嗡嗡嗡,覺得手上臉上癢起來。
一個婆子忙說要去拿蒲扇。林氏卻少有的溫和笑了笑:”不必
。”
她走到荷塘邊,彎下瘦弱的腰,尋找了一葉最寬大的荷葉摘下來,走到齊玉麟身邊,輕輕地喊走了蚊蟲。
星光下,帶著清香的荷葉的微風,還有女子扇走蚊蟲的清瘦手腕,男孩難以自抑地喊了一聲:“娘——”
林氏恍惚了一下,慢慢升起一點莫名的,從不曾有過的柔情,剛想應,忽然見齊玉麟仰起臉,那張臉上的眉目,在星光下,在夜色中,竟隱約是個年輕一些的齊子成。
年輕的齊子成是什麼樣,林氏不知道。但是十年前那個比現在年輕一點的齊子成,她見過。
淋淋的雷雨,迷藥,紅帳,黃褐鬆弛的軀體和雪白青春的女體。
她的臉色霎時變了,覺得一陣反胃。
她揚起手——這麼多年來被磨出的壓抑的瘋狂在叫著掐罷,滅了這個孽種。
但是林綺年那害人的良心,這麼多年來,一如既往地冷冷地盯著她:就算再犯惡心,這也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林氏像要窒息一樣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氣,終於放下了手。她在婆子婢女們緊張的盯視中,極疲憊地說:“你走罷。齊子成該催了。”
齊玉麟看她瞬間變臉,想起父親說得她的病,到底有些怕。但是又想起餘家那些先生教導的,書裡圖畫上勸母的孝子。因此還是鼓著勇氣說:“母親……您,您當好好吃些藥,保養身體,治癒了病。”
他不敢直說臆症。
林氏一震,忽然笑起來,低聲說:“原來……你也覺得我有病嗎?”
齊玉麟被她這一笑,忽然莫名害怕起來。旁邊的下人見勢不妙,似乎林氏要犯病的樣子,就忙拉過齊玉麟,推搡著:“小郎君,夫人要休息了。您先回吧。”
齊玉麟難為的看了一眼,還是拜道:“母親,兒先告退了。”
被下人們簇擁著走出西苑大門的時候,他只聽到池塘裡蛙叫聲聲,還有背後的女人疲憊的輕語:“可笑……”
———————————————————————————
齊家也是科舉出身的好門第,因此家裡幾個年紀小的庶子與族人,都開始進學了。
齊玉麟也開始在學堂裡進學,跟著父兄讀書。
他漸漸聽多了下人的議論。知道了生母的病到底是怎麼樣的不光彩的離經叛道。
有一次,他偷偷往西苑去,剛好撞上林氏發病。
清瘦的女人被幾個僕人死死壓在地上,還在詛咒齊老爺:“我沒病!齊子成,你不配!”
而齊老爺越見蒼老,吸著氣,沉著臉:“多少年了,孩子已經進學了,你還說些鄙夷男子的瘋話。來人,服侍夫人,吃藥!”
齊玉麟偷偷地從奶嬤嬤那聽說,母親不承認自己是齊家的齊林氏,看不起大多的男子,看不起齊老爺,整日說些不守婦道的瘋話。
說道這裡,奶嬤嬤還隱秘地笑了笑,說:“小郎君,你也是個鬚眉郎,是老爺的親生子,夫人恐是也恨你呢!”
他覺得十分難過,又想起書裡面說的丈夫頂天立地,而女子幸福地依附在丈夫身下。
只是母親怎地反倒看不起這頂天立地的丈夫?
對了,爹說母親有病。一定是母親病糊塗了。
年紀小的齊玉麟覺得自己讀書後通情達理許多,只是覺得自己與這瘋病的母親之間,可能有些隔閡。
而夫子漸漸開始教更多的聖賢書了,給學生們講綱禮倫常。臣從君,子從父,妻從夫。
齊玉麟聽了,在學堂上開始坐立不安,每次當夫子講到妻從夫,他就總覺得臉上發燒,不自覺地偷偷看四周——男孩總覺得有同窗定是在暗地裡譏笑他家。
一個正在禮教儒學教化下慢慢明白一點事的男孩子是要面子的。
他開始覺得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母親是令他顏面無光的。
終於,有一次,他從懷疑的竊聽中,確切地聽到了有一個同窗在笑:“齊家……啊,你知道的……”
然後幾個孩子並小廝扭打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