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江彎著腰跪坐下去,把耳朵貼在了男孩的嘴邊。
大家又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蒙古包裡只能聽到火盆子燃燒的噼啪聲,以及被有意剋制著的呼吸聲。
“克什克騰……”這是吳偉江吐出來的第一個詞。
“房子。”
“草原,烏蘭布統的眼睛……”
“地下……好黑……”
“阿爸阿媽,我怕。”說完這句,他抬眼看了一下阿木爾夫婦,那位滿懷憂慮飽受折磨的母親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吳偉江心中微嘆,繼續翻譯下去。
“火,藍色的火。”
“好冷,這裡,好多人……”
“火焰,好冷……”
吳偉江字正腔圓帶著點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男孩口中流淌出來的支離破碎的囈語,加上帳外如泣如訴的嗚嗚風聲,摻雜著傳入危素的耳朵裡,讓她打從心底裡感到莫名的恐怖,她低頭看,發現自己手臂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它衝過來了,它過來了……”
“啊——”吳偉江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
危素心頭一顫,定睛一看,那男孩居然張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大家手忙腳亂地圍了上去,看著吳偉江臉上吃痛的神色,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烏蘭夫是個莽漢子,眼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受難,也沒時間好好考慮,一個衝動,伸出手就想要去拉吳偉江的胳膊。
危素也顧不上別的,一把攔住了他,“別!你想讓他耳朵被咬下來嗎!”
她出手太快太急,沒控制好力道,一下子把烏蘭夫往後推了個四腳朝天。
烏蘭夫屁股著地,半天都沒緩過神來——長生天啊,他的體重可有將近一百五十斤啊,這個女娃娃究竟是怎麼單手把他推了個人仰馬翻的?
危素暗道不妙,趕緊轉過身去,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幸好,這時候,阿木爾家的小兒子已經鬆開了嘴,一切都有驚無險,吳偉江齜牙咧嘴地摸著自己的耳朵站了起來。
阿木爾湊上前去一看,都已經被咬出血了。
他滿懷愧疚地向吳偉江道歉,對方反過來安慰他,滿不在乎地開玩笑道,“你兒子真有勁兒,跟頭小狼似的!”
“所以,”葉雉發話了,他眉頭微皺,“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危素摸了摸下巴,“我聽見他說了‘地下’、‘好黑’,他會不會有可能……看到了陰間?不過,藍色的火焰又是什麼,難不成指的是鬼火?”
可是,鬼火向來是青綠色的,而不是藍色的呀。
烏蘭夫雙手一撐,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這孩子不停地在喊冷,如果有火焰,怎麼會說自己冷呢?這不合常理啊。”
“這事兒本來就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吳偉江接過阿木爾妻子遞過來的藥酒,一邊往耳朵上搽一邊說道。
“火,藍色,冷。”葉雉的重點放在這三個關鍵詞上,他覺得某些東西很快就要從這四個字眼裡面剝離出來了。
謝憑沉默著,他抬起眼來,望向了危素。
——“長驅火。”
謝憑和葉雉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長驅火(07)
原本眾人對長驅火的下落沒有多少頭緒; 還打算對烏蘭布統草原來一個地毯式的搜尋,此時一聽; 倒好像在阿木爾家的小兒子身上找到點線索了。
危素有些不太厚道地想; 或許她要感謝老天讓這個孩子莫名其妙得了病,否則他們一行人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工夫。
她在心裡默默記憶著吳偉江翻譯出來的那些字句; 打算等回去烏蘭夫家裡之後; 跟大傢伙一起好好討論分析一番。
但不管怎麼說,眼下最重要的; 是這個仍在遭受折磨的男孩。
危素看著病榻上那張蒼白的小臉,問道:“他上個月發燒; 怕不是普通的發燒吧; 在那之前; 就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阿木爾“啊”了一聲,一副想說什麼卻想不起來的樣子。
幸好他的妻子記性比他好,說; “我記得,阿古拉在發燒的前幾天曾經跟朋友出去騎馬; 回來告訴我們他見到了藍色的火球,我們……都沒有當真。”頗為愧疚地嘆了一口氣,她繼續道; “後來他發高燒,我們還以為他是那天夜裡出去著了涼的緣故。”
“他看見了長驅火。”葉雉頗為肯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