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寂靜流淌的河流,翻覆奔湧的浪花下,一條條死者的魂魄順著河水流往遠方。
南顏從未見過這條河流,但她確定,任何人見到這條河流,腦海中都會浮現出它的名字。
這是黃泉,是死者歸寂輪迴之地。
隨後視角一轉,她彷彿也成為了那些魂魄中的一員,順著黃泉流淌向彼方應歸的輪迴之地。黃泉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能逐漸粉碎魂魄生前的所有記憶,南顏的神識很快混沌起來。
但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的岸上響起。
“你到底在哪兒……”
南顏登時一陣清醒,別的話她不記得,這句話,她卻是鐫刻在腦海裡多年。
那是她拜入佛門的第二年,想盡了辦法打聽那一年穢谷的訊息,卻始終得不到穆戰霆和嵇煬的下落,唯獨聽吃苦師父說,他後來暗中去過一次仰月宗,穆戰霆雖然失蹤,但的命火還燃著,至於嵇煬……穢谷遭到上洲來使封閉後,就再無音訊。
所有人,包括吃苦和尚在內,都說他可能已經死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南顏的性子開始變得安靜,她放下了所有屬於孩童應有的天真,學著那些廟裡最苦行的僧人,依靠青燈古卷度過起初那些放不下的長夜。
偶爾夜深人靜時,她也會看著天上的星星,反覆輕喃著他們的名字。
黃泉中的魂魄只是虛影,南顏本不該感到疼痛,回過神來卻發現手腕上繫著一根紅繩。那紅繩的來處,正是她幼時聲音傳出之處。
然而紅線易斷,在黃泉的沖刷下,很快斷開。
後來,幾乎是在他的意識將要消失前,那紅線就又會出現,呼喚著他的名字,讓他的記憶一次次被拉出來細細打磨洗淨。
她也數度浮出黃泉,每一次,南顏發現自己的影子就會成長一些,從幼時愚笨醜陋的模樣,徐徐抽長了腰肢,宛然了眉目。
口中的呼喚也變成了心底的喃喃,或是傾訴些當年的舊事,或是發愁於修煉時遇到的瓶頸,這些細碎的小事化作一絲一縷的紅繩,每次出現,就要牽絆住他一次。
也就在她開始真正作為一個僧人修行之後,嵇煬的殘魂好似感應到了她越發死寂的心奏,開始有意識地抓緊那一縷紅線。
“待我斬盡世上魔,願你我於冥府中,再不復見。”
那是南顏第一次篤定了自己的佛者之道,而嵇煬則是顯而易見地焦躁起來。
黃泉中無數的死魂同受感應,無數的喜怒哀樂,愛恨怨憎,化作一絲絲魂魄之力修補著他因掙扎而千瘡百孔的魂魄……
南顏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把下巴擱在嵇煬肩上,心裡百味雜陳,一時也不願動。
“……後面的事呢?你怎麼就不讓我看了?”
“有什麼好看的,無非過五關斬六將,一路從冥府殺回人間,你看過的話本里總會有比我好看的。”嵇煬輕輕撫著她披在背上的長髮,道,“所以你看,我這七情六慾之身,成日裡見你在身邊,聽著你念我的名字,稍稍靠近些,你又一副吃齋唸佛清心寡慾的模樣,豈不是很折磨人?”
南顏扯了扯嘴角,並不相信他的鬼話,只是心中十分疑惑。
她見左右的鬼物已經各自選了房子進門窩著,便從對方懷裡掙出,拿出一隻佛修喜歡的芒鞋穿好,道:“可那黃泉岸上的紅線又是什麼來頭?從未聽說過我人在十萬八千里外,心裡想著誰,誰就能聽到。我翻佛經的時候也沒少在背後罵過大哥,他可是流落辰洲十年間一次都沒有夢到過我們。”
嵇煬還是不正面回答,口氣十分正經道:“為兄素以為,這是天賜的良緣,我既從鬼門關回來,實在是要歸功於阿顏的朝思暮——”
“打住,有人來了。”
南顏遠遠便聽到有人哭罵著什麼朝這邊踉踉蹌蹌走來,同時一道雄厚的元嬰氣息浮現,南顏不得不拉著嵇煬暫時躲在一側的牆後。
周圍的綠色螢火變淡時,厲綿披頭散髮地捂著右臉,被寒雷子拖著向這邊走來,意外的是他們旁邊還跟著無相門那個醜陋的餘長老。
那寒雷子滿臉陰沉:“簡直聞所未聞,這些骨鼠無窮無盡,若非老夫還有些家底,今日怕是要折在此地。”
那餘長老雖然也是一身狼狽,但面色還算正常,聞言躬身諂媚道:“寒道友可是見到了,餘某為了保護綿小姐,可是丟擲了那與我同生共死二十餘年的同修。”
他們幾人離那白骨老鼠爆發的井口最近,本來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