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軍飛快的撤離,因為缺乏排程,顯得雜亂不堪,猶如喪家之犬一般爭先恐後,似乎是生怕跑慢一步便丟了性命。
這場面看起來固然狼狽,但人性如此,難言對錯。
但郭雀還在向前。
灕江之上吹來的江風將他額前的髮絲撩起,他腦海中的畫面一轉。
距離上一次與先生對話已有幾個月的光景,不知為何,先生忽的忙了起來,每日只與他佈置功課便不見人影。他本以為是忙於準備那玉佩的新玉身,但轉念一想以先生的本事要完成此事大抵是費不了這麼久的功夫。但先生卻總是,他亦不敢多問。
直到又是數月的光景過去。
那一年,他十六歲。
先生一反常態的讓他好生休息了幾日,而後喚他在一天晚上去到一無人的偏僻所在。
此舉極為神秘,但郭雀卻對於自己這位師尊極為信任,根本不疑有他。
於是他按約前往。
在那一夜,那四下無人的所在,他的師尊與他坦白了一切。
他叫柳笙簫,是天嵐院第八代天璣星殞,而他則是他命裡註定的傳人。
天璣一脈,極為強大,手段詭異,又能通曉天機命理,乃是七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脈。
但天道無情,洞察天機往往需要天璣一脈的傳人浮出慘痛的代價。
譬如自己的壽元。
縱觀天璣歷代星殞,幾無一人能得善終。
而柳笙簫想要改變這一點,從郭雀這一代【開】始改變這一點。
所以,他要給郭雀一個不一樣的身體,一個足以承受住天道反噬的身體。
直到那時,郭雀才明白,原來他就是自己師尊口中的那塊玉佩。
換一具軀體,且不說究竟能否解除柳笙簫口中所言的反噬,但就這一點,也並非尋常人能夠接受的。
對於郭雀亦是如此。
但柳笙簫卻告訴他,他是天璣一脈的傳人,在那的不願的未來,天嵐院的其他傳人會無比需要他的幫助,只有承擔起這份痛楚,才能配得上天璣一脈的傳承。
說不上是年少的自己對成為英雄的渴望,還是處於對自己的師尊的信任,最後,郭雀還是答應了柳笙簫。
於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移魂換體開始了。
郭雀並不清楚柳笙簫為自己準備了一句怎樣的軀殼,至少那時的他並不清楚。
而那個過程也同樣稱不上輕鬆,事實上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待到他醒來之時,那位師尊卻換了模樣。
他的青絲染上了白雪,臉上和煦的神色變得狂熱又悲傷。
他告訴他,他為了幫他完成這場儀式,招來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惡魔,那惡魔就住在他的體內,他要他藏好,要他去到長安,去尋那位玉衡聖人。
然後,郭雀又昏迷了過去。
待到他再次醒來,山賊襲擊了他的家鄉,他的父母死在了那場暴亂。
他忘記了之前的一切,忘記了自己是天璣的傳人。
但心底卻有那麼一個執念,他要去到長安,去到那一座名為天嵐的學院,去尋找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心底卻莫名的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那東西對他很重要。
很重要。
於是一場漫長的流離開始。
……
郭雀繼續向前。
那六年的所作所為一一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為了活下去,他做過許多壞事。
雖然稱不上傷天害理,但也確實算得上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但他卻依然記得自己心底的執念——他要去到長安。
可是,就在他站到長安門前,看著那座巍峨的城池,卻忽的恍惚,忽的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他問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裡,心底似乎有個聲音,但卻沒有答案。
想著這些他已經登上了虎頭灘上築起的瞭望塔。
江浪拍打這礁石,激起的浪花鋪面而來,卻在他的身前生生停住,無法前進毫分。
他負手而立,遙望著那已經越來越近的船隊,為首的戰船之上似乎有那麼一道身影佇立。
他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他望著他,而他亦能感覺到,那身影也在望著他。
或許是到了這個時候的緣故,人總喜歡回憶一些往事,郭雀亦不例外。
他的思緒忍不住再次翻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