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打斷她的話,“柳氏北徙,確實是太子的主意,去永州也是太子私下向皇帝請的旨,他藉此機會交出了兵符,暗示皇上柳家一門樹大根深,有損皇權,讓皇上早日下定決心除之。柳家可說忠烈世家,原本對廟堂朝政沒有心思,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柳大人你還不懂麼?柳氏對太子儲君之位毫無臂助,只是威脅,何況柳老將軍與太子皇叔是沙場過命的交情,皇叔是個有野心的人,太子豈能不防?”
“是誰讓你說的這番話!”她不信!她一個字都不能信!
白慕熙怎麼會對她阿爹忌憚,甚至下這種毒手?
他……
可他早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便想找他對質也沒有辦法。
柳行素猛垂桌面,瓷碗在木桌上隨著木屑和灰塵一同震起落下,沉悶,歇斯底里,她的心猶如一鍋沸湯,騰騰地翻著熱漿,她不能相信白慕熙對柳家不利,他為什麼,憑什麼,那時候,她那麼愛他,她可有一分一毫對不住他?
白石長嘆,“柳家的人,因禁軍而死,我們剩下這些人,隱的隱,藏的藏,可總也不願意逃避一輩子,有些事,錯了便是錯了,躲不過也忘不掉,便只能讓自己受一輩子的煎熬。”
“不管柳大人你信不信,但這就是事實。”
柳行素亂得只想逃,可她又為什麼要逃?且不說白石所言是真是假,她身負血海深仇,親人屍骨難寒,她還想過犯上弒君追討血債,如今,不過是區區一個白慕熙,區區一個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猜到有人要打我了……
不過我不怕!
☆、第57章 舊時繁花處
“我有一件東西要交給柳大人。”
柳行素情知白石此時要給她的是證據,但不論真相是什麼; 她都要接受。
白石從臥房的床底下; 拖出了一口舊箱子,取出了一件短袍。這件衣服同舊的紅檀木箱很不相稱; 用金線和玉帛以松針法穿綴而成,白石將衣料翻過來; 裡邊寫了密密匝匝幾行字; “我們副統領在與突厥人的交手中身亡,這是從他身上取下來的。這裡頭寫的字; 字跡不知道柳大人你認不認得,這的確是; 太子手筆。”
她也曾為他紅袖添香,他的字跡凌厲板正; 一絲不苟; 她怎麼會認不出?
“太子有過密令,永州之行前,這是他交給副統領的指令; 為了掩人耳目寫在衣袍裡邊; 副統領便一直穿在身上; 他死後我們整理遺物發現的。”
這上面確實記著,要禁軍手段乾脆地處理掉柳家。
柳行素心裡的牆; 猶如瞬間崩坍。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從進入上京以來,她的所作所為都是什麼?她竟會再一次……
她連皇帝; 連突厥和其他老臣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懷疑過他。
可現實至於她,就是如此殘酷。
柳行素走到了山坳口,說不出是失魂落魄,是失望,還是痛徹心骨。她明明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也告訴自己,不論結果是什麼,血海深仇不可泯,她做不到經年以後一笑置之,恩仇盡消。
可是,白石隱居多年,為何偏在此時對她說了真相?他既然能對自己說,又怎麼不會告訴別人?柳行素腳步一頓。
山林間松濤如怒,蒼翠欲滴,細細碎碎的打葉聲猶如耳邊的鐘鳴。
柳行素踅身走回山林,朝著那間松江林海奔去,推開走前掩上的竹籬,茅棚的門大開著,柳行素一腳踩入門檻,只見一雙懸著的裹著草鞋的腳,她震驚地掩住了唇,視線漸漸往上,白石筆直地吊在一道房樑上,頭套在繩索裡,臉色卻十分平和,已經氣絕多時。
剎那,山谷死寂,柳行素聽到自己壓抑的哭泣聲。她知道,白石是洩密自殺,他愧疚了這麼多年,終於說出真相了,所以他釋然地去了。
柳行素將那件描金的短衫用玄青的包袱裹好了,一步步下得山去。
身後一片火海,在深林裡亮出熊熊的烈光。
柳行素騎馬入城,進了柳府先梳洗打扮了一遭,換衣服時瞧見腰間別的玉佩,她皺著眉將玉佩扯下來便要扔出去,但最終還是緊緊握在了掌心,換了一身茶色廣袖對襟軟羅華服,宛如潺潺流水,嫋嫋青煙,發冠簪著玳瑁瓔珞,玉石打磨得精緻細膩,她在士人眼中一貫是青山風流、少年倜儻的模樣,還是第一次打扮得如此華貴。
她走到院落間,冷冷地凝眉,握住手中的青龍玉佩用力地一擲,玉佩便被送上了房梁。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