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到底還是被同僚強勸了回去。
沒過兩天,薛況帶回來的那一名妾室便傳水土不服,得了急病,不幸沒了。被人抬出府去,草蓆一裹,扔去了亂葬崗。
大概是將軍府那幾位話事的也知道,此事是他們薛府理虧。
不過那五歲的小孩兒,卻沒處置,養在了府裡。
陸氏一門詩書傳家,一屋子讀書人,沒想過把人逼上絕路,更沒歹毒到還要個瘸腿小孩兒的性命。再又是薛家血脈,回頭得叫自家小姐一聲“母親”,到底沒再追究,由了他去。
等到成親的那一日,一家子吞了千般萬般的不忿進肚,忍氣把個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寶貝姑娘,嫁進了薛府。
薛家長房長嫡前些年參戰,葬身沙場,嫡次子薛況便成了繼承家業的人。
陸錦惜雖性情溫婉,處事懦弱,也沒什麼手段。可因著薛況的身份,也有驚無險地成為了將軍府的掌事夫人,勉強處理著府中大小事宜。
成親的當年,她便懷了身孕,生了位千金。
次年薛況被調去了邊疆,開始領兵作戰。
三年蕩平敵寇,五年收復玉門,執掌虎符,可調兵百萬,官封大將軍,一時令夷狄聞風喪膽。
於大夏而言,那無疑是難得的風光時期。
只是這段時間,薛況極少回府。
少年夫妻,聚少離多。
陸錦惜封了一品誥命,陸續為他生了兩個女兒,到第六年終於懷了第三胎。
也就是這一年,西邊匈奴大舉進犯。
薛況百戰百勝無敗績,已經是大夏最亮的一杆軍旗,自然責無旁貸,領命之後,立刻發兵,西進迎擊。
一月裡,函山關一役,夏軍大敗匈奴,徹底擊退敵人。
可在捷報從邊關傳來的同時,一個驚天的噩耗也隨之傳來,震動了朝野——
年僅二十七歲的大將軍薛況,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薛況久戰匈奴,殺敵無數,西域上下各族無一不恨之入骨。
函山關一役,匈奴軍隊得了號令,薛況若死,大夏三十萬大軍,不堪一擊,不足為慮。
所以,此戰不惜一切,先斬薛況頭顱!
倖存的將士說,那是一場極為慘烈的圍殺。
最終,他們甚至連薛況的屍首都沒找齊,僅拼湊出了殘缺的寶劍銀槍,牽回了那一匹瞎了左眼的烏雲踏雪……
京中將軍府裡的陸錦惜,聽了這訊息後,驚痛交加,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她人在孕中,受驚之下,自然早產。
當時情況兇險萬分,皇上給太醫院下了死命:一個是薛況孀妻,一個是他遺腹子,大人小孩一個也不許出事!
於是,大半個太醫院都擠到了將軍府,亂做一團。
幸好老天垂憐,陸錦惜險險從鬼門關前撿了條命回來,平安誕下麟兒,便是薛況唯一的嫡子。
她抹著淚,為此子取名為“遲”。
後來……
顧覺非就不大清楚了。
因為在那之後不久,他便心灰意冷,一怒上了大昭寺,再沒回過京城。
不過猜也知道,陸錦惜性子太溫軟,在家宅裡顯得懦弱好欺。
偌大一個將軍府,頭上有太夫人、夫人和長公主,左右有小叔子、小姑子和妯娌,下面有四個兒女,其中一個還不是親生,日子能順心到哪裡去?
寺裡的僧人,好像也曾唏噓,說將軍夫人可憐。
薛家在大昭寺給薛況供了個往生超度的牌位,夫人每月廿十都會來看一回,順道給寺裡添幾分香油錢。
如果說,顧覺非是最年輕的探花郎,薛況便是最年輕的大將軍。
只是他們絕非同類,是以顧覺非從未與此人攀談深交。
他到底瞧不上薛況,從邊關帶妾與子回來,給正妻沒臉。
可沒想到,昔日無甚交集,今日卻是一個供奉在佛堂,一個隱居在禪房,難得“有緣”。
目似古井,不起波瀾。
顧覺非靜靜地看著那一頂轎子,眼底甚至不帶半分煙火氣,像是在想什麼。
山門前,轎子早已經壓了下來。
“夫人,我們到了。”
那綠衣的丫鬟喚作白鷺,上前打起了轎簾。
轎內隱約露出女子服帖的月白色裙襬,上頭用暗暗的銀線勾了幾朵遍地金,硬生生在一片冷清添了幾許柔和,又通透又幹淨。
她身形一動,略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