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中氣十足,終於平安熬過難關的辛大嫂將孩子抱在懷裡,虛弱蒼白的面龐上,愛憐橫溢,滿是幸福的笑容。
蓮生也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嬰兒的小手,小小糯糯的一團,五個手指攥一起,勉強能握住蓮生的一根指頭。那極柔軟極嬌嫩的觸感,讓她幾乎淚落,一切的焦切憂急,辛苦付出,全都值得,世上確有這樣的愛,讓人願意傾盡全力去守護,去付出,去拼盡此生……
甘懷霜聽得蓮生訴說,神情越來越緩,終於長嘆了一聲。“救人性命固然要緊,不過你這時候才來,香試可是來不及了。燃香弄香,以香傳神達意,那都需要時間,未時轉瞬即過,眾評審都是長輩,等不得你!”
那計時香還是蓮生親手製作,當然一看便知,距離香試截止,已經不足一刻鐘。一時間雙手更是冷汗津津,連心頭都變得寒涼。這次機會一旦錯過,自己便是死路一條,霜降一至,灰飛煙滅,明年香試來臨之際,香魂都已經不知散落在哪裡……
然而就算再來一次,昨夜奔波,也是無怨無悔,那都是她親愛的人、鮮活的生命,其珍重其憐惜,絕不次於她自己的生命!
人當此際,也別無選擇,唯有昂起頭來,朗聲回話:“未時之內,必當弄妥,無論成敗,蓮生接受結局!”
萬籟俱寂。
一隻黃銅香爐,靜置案面中央。
☆、第77章 香神秘殿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 緊盯著跪於爐畔的蓮生。只見她一雙纖白的小手,有條不紊地操作,並不是點燃香品,而是先燃起炭火,才自腰間佩囊取出一片扁薄銀葉,輕輕置於炭火之上。又摸出一隻蠟丸捏開,將丸中一枚玉色香餅,擺在銀葉正中。
“隔火燻蒸,可以減卻煙氣; 令香氣更加純正。”蓮生輕聲解說。
一位長老半眯著眼睛:“是個不錯的法子,但也未見得有什麼……”
一言未盡,忽然睜大了雙眼。
那枚香餅的反應,異常之快,炭火只燃得片刻,一道白霧已然自香餅上氤氳蒸騰; 筆直地升向空中。眾人愕然的注視中,那白霧沖天而起,宛如一道矯健白龍; 凝而不散,直到天花藻井才四面綻開,如雲朵般飄向地面。
如此香霧,聞所未聞; 簡直如同有形有質; 令人肅然敬畏。蓮生只專心凝視爐中香餅; 繼續輕聲解說:“香中有水盤頭,可以速燃,所以發散極快,不過香氣不大凝實,故而加了海北交趾所產的蜜脾香,有凝聚煙氣之效。”
另一位長老微微點頭。“形意是有了,不過麼……”
就從這一瞬間起,室中再也無人開口品評。
人人都閉緊了嘴巴,眸光閃閃,歡欣與惆悵交錯,沉浸在無盡悠遠的思緒中。
那是一種極盡奇異的香氣。
似香而非香,比香還更香,清淡又濃郁,飄忽又深沉,每個人的眼前,都現出了無盡盛景:鳴沙山的落日,莫高窟的月光,凌空起舞的飛天,莊嚴又嫵媚的菩薩……遍地風煙,滿城黃沙,母親的懷抱,愛人的絮語,嬰兒的呢喃……
那是敦煌,敦煌人的敦煌。
是記憶中所有的溫暖與愛,是每個人的童年和故鄉。美得怡神,也美得刺心,美得蕩氣迴腸,也美得肝膽俱碎。或許世間的至美就是這樣,美到了極致便不是令人愉悅,而是令人悲傷。但這悲傷,亦是愉悅至極的悲傷,悲欣交集,喜痛難分,七情齊至,五味雜陳……
一直靜靜端坐的甘懷霜,突然衣袖微動,抬起手來,伸指沾了沾面頰。那頰上有著一股莫名的涼意,溼潤,微癢,緩緩延至腮邊。指尖一觸,是水,不置信地又輕輕揩了一指,拈在眼前細看,孰料雙眸稍一眨動,又一道淚水滾滾而下,視線已經一片模糊。
有多久沒流過淚了?
為什麼會在此刻,無聲奔流,全然無法抑止?
與在場所有人一樣,那些愛與傷、暖與痛,所有壓抑多年不願想起的回憶,腦海深處珍重收藏的時光,全都在此刻噴薄心頭,震盪,絞纏,往復翻湧,令這素來強韌勝過男子的女中豪傑,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淚水。
十二歲喪母,二十六歲喪父。許嫁三次而夫君暴亡,萬眾避忌的白老虎星。她也曾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父母嬌寵,無憂無慮。已經不願記起那溫暖的舊日,母親微笑著教她做針線做女紅的情景;不願記起慈愛的老父,不顧眾人對女子的諸多冷眼,自幼便帶她接觸了香道;不願記起那初次許嫁的兒郎,本是她的青梅竹馬,訂親兩年不到而夫君暴亡,眾人只會對她指指點點,沒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