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範啟文看翟爺爺不說話,於是疑惑地歪著腦袋叫了他一聲。
翟爺爺反應過來,眼睛含笑,點了點頭。
範啟文挺高興的,讓福伯準備了筆墨紙硯。
範啟文站在畫坊的書桌前,桌面上鋪了一張宣紙,福伯在緩緩地磨墨,他眼眶裡含了一點淚水,那是開心的眼淚,他很久都沒看見老爺那麼沉靜的微笑了,那眼角的深深的皺紋裡面飽含的笑意和心酸,福伯太熟悉了。
翟爺爺安然地坐在輪椅上,沉靜地看著玻璃窗外那片片綠草,點點紅花,眼角里一直都含著笑意,嘴角輕輕勾起。
範啟文怔住了。
他看著翟爺爺泛著白色的已經有些稀疏的劍眉,那依然被高高的鼻樑骨架起來的鼻子,臉部的面板已經鬆弛衰老佈滿了老人斑,就連眼睛下面都是大大的眼袋……
可是即便這樣,也擋不住翟爺爺的英氣和穩重,聽翟曉天說過翟爺爺當過兵,打過鬼子,經歷過家庭的富盛,也經歷過家族的沒落,他把翟氏苦苦地撐起來,所經歷的心酸苦楚又有誰能知道?
為了翟氏,他甘願和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結婚,離開了他愛的人。
有誰能說他的不是?
他這一世哪裡是為了自己的富足生活而生存的,他是為了家族的興旺而生存。
範啟文有些哽咽,他覺得自己看到了翟曉天的未來,即使七八十歲也不失風度氣度,即使七老八十也依然能讓別人讚歎不已。
啊,這老爺爺年輕時絕對是個美男子。
範啟文微微閉眼,彷彿能感受翟爺爺此刻的感受,很平靜,很溫暖。
那不是愉快能說明的一種感情。
範啟文提筆,記錄下翟爺爺此刻的狀態,大筆一揮,不過半小時,一副畫像圖便完成了。
範啟文猶豫了一下,寫下了“青春”二字,作為這幅圖的名字,又在右下角上寫下程字。
福伯看到範啟文的完筆,笑了一下“畫得真好,只是為什麼會提名叫青春呢?”福伯看了看畫作“我總覺得應該叫穩重?或者是經歷?之類的名字呢!”
翟爺爺看了一眼,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他看了看程醫生滿是笑意的眼睛,然後笑了笑,點了點頭,示意福伯把它裱起來,掛起來。
翟爺爺指了指二樓,想讓範啟文推他上去,福伯想跟上來,翟爺爺示意不要有人跟上來,於是範啟文便一個人推著翟爺爺上二樓了。
二樓很空曠,這個範啟文倒是沒想到,他推著爺爺轉了轉,不太明白為什麼爺爺會想要逛這種地方。
翟爺爺指了指燈,想讓他關燈。
範啟文有點狐疑,不過還是把燈關了。
燈一關,範啟文就愣住了,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牆壁上甚至於都有著熒光色的星星,大的小的,閃爍著,範啟文一下子就被這裡的景色給吸引住了。
好美。
就好像整個人都站在了宇宙中一樣。
翟爺爺透過星光,看著程醫生驚豔的表情,有點發愣。
“爺爺,這裡好美。”範啟文轉過身閃著大眼睛對著翟爺爺說。
翟爺爺有些恍然,他知道這張臉並不是程醫生,或者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程醫生,可是他卻有點貪戀和這個人呆在一起的感覺,喜歡看他笑,喜歡看他認真考慮事情,喜歡看他認真地畫畫,喜歡看他指著周圍平時被翟爺爺忽視的點點紅花說這些花真漂亮,因為他,好像其實人生也不是非要全是家族的身影,也可以有自己喜歡的,美的影子……
翟爺爺喜歡看程醫生笑,他有點希望他是程醫生,有點希望他就是一個有點天真的小老頭,可是他知道他不是……
所以他有些黯然,有些迷茫。
翟爺爺朝程醫生招了招手,範啟文走了過去。
翟爺爺握住程醫生的左手,攤開掌心,在上面寫了個“我”字……
頓了頓,翟爺爺失笑,自己真是老了,傻了。
然後繼續寫道“知道你是誰,範啟文。”
翟爺爺寫到一半的時候,範啟文的臉就白了,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嗎?
翟爺爺笑了一下,範啟文知道他眼神裡代表的什麼“去吧,我同意你們了。”
範啟文有點激動,手都在顫抖,怎麼就知道了呢?怎麼就發現了呢?怎麼就同意了呢?所有的問題他自己都沒有合適的解釋,而這一切卻有著最完美的答覆。
翟爺爺俏皮地寫了個“ok”在範啟文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