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並不言語,只低頭默默垂淚。
鄂碩從女兒的貼身丫鬟桐玉手中取過手帕來,細細給董鄂氏擦淚:“我今日在朝上,還特意去給襄貝勒請安呢,貝勒爺待下和藹寬容,對誰都是一副好顏色,從不亂使脾氣呢。”
和藹寬容云云,董鄂氏才不相信,她半年前在京城最有名的筆墨店莫子軒中結識了安郡王嶽樂。董鄂氏對這位文質彬彬的郡王十分敬重,安郡王可是告訴她,宗親中多是粗蠻野人,也就皇上跟他興趣相投,稱得上一知己。
董鄂氏聽了嶽樂的描述,禁不住對紫禁城裡住著的皇上滿帶傾慕。她自小受漢學影響深重,太平天下正需要這樣仁愛醇厚的皇帝來領導才行呢,其他人身上還脫不了在草原上的粗俗蠻夷氣。
她跟嶽樂聊得來,以此類推,若是有幸得見皇上,也一定能相談甚歡——至於那個襄貝勒,董鄂氏從來沒從嶽樂口中聽過,可見不是一類人。真要是個不知冷不知熱的,她心中勾畫出的“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美好畫卷,豈不都是一場笑話?
更別說嫁過去還只是個側福晉,她自從董鄂氏接了聖旨,就感覺天崩地裂,了無生趣,這才接連哭泣了好幾天都沒能消化這條噩耗。
好不容易送走了擔心她的阿瑪,董鄂氏讓丫鬟磨墨,給安郡王寫信約見,親手封上火漆,讓最信重的貼身丫鬟桐玉去莫子軒跑一趟。
桐玉直到了兩個時辰,天都全黑了,才回到了鄂碩府上。董鄂氏早等得心焦無比,見她輕手輕腳推門進來,連忙站起身道:“怎麼能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可是王爺有差事在身不能應邀?”
桐玉跑得氣喘吁吁地,卻兩眼發光地對著她不停擺手:“小、小姐!不、不是!我——”
這模樣一看就是天大的好事兒,董鄂氏卻有些提不起興趣來,皺眉道:“你權且歇一歇,把氣喘勻了再說。”
桐玉用力嚥了一大口口水,尖聲叫道:“安郡王說皇上敬重海外來的傳教士湯若望,每月中旬都會偽裝成漢人家公子,去教堂旁聽佈教!”
董鄂氏先是一驚,又是一喜,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說的是真的嗎?這話怎麼讓你聽到了?”
她雖則高興,臉上卻又覺得火辣辣的,若是安郡王嶽樂故意把這條訊息漏給自己的婢女,別是嶽樂看出來她對皇上隱約的傾慕之心了吧?董鄂氏不敢再想下去,一時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連忙拿帕子捂住羞紅了的芙蓉面。
“不是,小姐,安郡王不是特意說給我聽得!”桐玉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出來,“我去的時候,安郡王還沒來,莫子軒的學徒就帶我到內堂等著,過了一個多時辰,安郡王跟莫師傅交談著這條訊息走進來,看到我才收了聲。”
莫師傅是莫子軒的掌櫃,算是董鄂氏的半個師傅,也很得安郡王敬重。
哦,那就不是嶽樂有意透露給她聽的。董鄂氏長舒一口氣,沒再搭理桐玉,自個兒坐在梳妝檯前怔怔出神。
桐玉焦急地跺了跺腳,湊過來給她捏肩膀,勸道:“小姐,今兒個已經十三了,還有兩天就到月中,您看我們?”
董鄂氏也有些心動,她眼看著就要嫁作他人婦了,難道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青春年華付諸東流之前,真的能甘心不去見皇上一面?
那是她心心念唸了多年的仁愛君主,哪怕就遠遠看那麼一眼也好,她也不會去打擾他,就看一眼,權當圓了自己的心願。
這個念頭太放肆了,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不守規矩過。董鄂氏扶著梳妝檯的纖纖玉手漸漸用力,緊緊捏著梳妝檯邊緣,被心中湧動的念頭搞得惴惴又不安。
她想要去見他,他能看得見她嗎?
第二日,一抬不起眼的四方小轎載著董鄂氏去了常去的莫子軒,桐玉跟在她的轎子旁護送。小轎把人抬到地方就離開了,少頃,一個面白如玉的公子哥搖著摺扇從莫子軒出來,旁邊跟了個扎著總角的清秀小廝。
她們兩個腳步略急促地從莫子軒門口走過,一個正在樓梯口處普通旗人打扮的男子飛快瞄了她們一眼,對著小二嫌棄道:“不行,你這面鏡子要價還是太高了,爺可不當被宰的冤大頭。”
“大爺,這個可是明初時的古鏡,咱們這兒絕無假貨……”小二沒說完就看對方頭也不回地走了,把懷裡的鏡子用衣襟擦拭乾淨,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屁都不買還有臉在這兒賴了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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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