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明月軒搖頭,眼神隱約嘆息。
“這一天還是來了。”他目光落在地面上已經被劈成五六塊的碎玉上,眼神凝定如深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君華總覺得,有那麼一刻,明月軒身上散發出無限的落寞和悲痛。那是一種,瞭然而不可得,和已知的自嘲悲愴。
“這塊玉佩…”他眼神有些恍惚,“第一次,是你從我身上盜走的。”
雲墨抬頭看鳳君華,沐輕寒驚異而瞭然,雲裔皺眉,眼神有些不善,看著鳳君華的眼神大有指責的味道。鳳含鶯挑眉,雲依則是面色慘白,眼神裡有了然後破碎的疼痛。明月殤也怔了怔,凰靜芙皺眉,不語。
沐清慈一直沒有說話。
鳳君華抿唇,目光裡浮現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她重傷未治加上淋了一夜的雨以至於發燒暈迷七天七夜,醒來後聽說大哥走了。她二話不說,掀開被子就追了出去。身後丫鬟在喊,她不理會,牽了馬就跑了出去。那時候她不會騎馬,剛跑出街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大街上人人對她指指點點,罵她掃把星,讓她去死。
她心中憤怒,卻知道不能再惹禍,不然娘會生氣的。
於是她咬牙又爬了起來,一路上不知道被摔倒多少次,終於追出了城。然而晚了,大哥已經走了,馬蹄濺起了濃濃煙塵,似在嘲笑她的遲到。
她重傷未愈加上身體虛弱,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才追到這麼遠,心中堅持的信念倒塌,她再也支撐不住的從馬背上墜落了下去。
可她不能放棄,不能。
於是她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向前爬,她要追上大哥。
午日的陽光很毒辣,她熱得出了一身汗,手指腳背被石子磨破,斑斑血跡印染,再被太陽一烤,就如滾燙的烙鐵落在面板上,痛得她面色慘白。
然而希望就在前方,她不可以放棄,快了,就快追上了。
體力終究耗盡,她快要絕望了。
這時候,天邊飛來一個人,他踏雲而來,似降落凡塵的謫仙。
她眼神迷濛的看著他,他落在她面前,似乎有些驚異的看著她。
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卻緊緊的拽住了他的衣襬,用全身的力氣說道:“幫我,求你…”
那是她五年生命中,唯一一次對一個陌生人說‘求’這個字。
他低頭看著她,看著那女子一身紅衣似火,手上鮮血淋漓,染透了他的衣襬,原本愛潔成癖的他卻不覺得髒。他看著那女孩兒的眼睛,她半邊臉上有紅斑,頭髮披散下來,蒼白得似一張紙。那個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甚至看起來像是遊魂野鬼。
然而那雙眼睛,悽絕而哀怨,又隱著無數悲憤和無助,祈求的望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心中狠狠一震。在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蹲下身,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我幫你什麼?”
她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襟,“大哥…告訴他…”體力在消散,她眼皮漸漸垂下,卻固執的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錯了…”
他狠狠一震,只因那一聲低低的哀鳴,深深的沉痛和悔恨。
“好。”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她動了動唇,“謝…”
最後一絲力氣散盡,她閉上了眼睛,手指落在他腰間上,摸到一塊光滑的物事,指腹間有些凹凸不平,是花紋,也似乎是一個字。她辨不清那個字是什麼,只知道這個人是她的恩人,她要記住。她答應過娘,從今以後,她要恩怨分明,不可以再無理取鬧。這個人對她有恩,她要記住他。
五年的生命裡,她終於在嚐到了因自己刁蠻囂張不分對錯黑白的苦果後,了悟公理正義。而他,便成為她懂得是非恩怨後第一個要記住的人。
於是她悄悄的,將那塊玉佩拽了下來。
……
鳳君華深吸一口氣,又聽見明月軒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聲音。
“第二次。”明月軒似乎笑了一下,幽幽道:“是我贈予你的,可是你又還給了我。”
“如今…”他目光從她臉上落到碎玉上,又重新看著她,語氣有一種了悟後的嘆然以及微不可查的澀然。
“看來這玉佩與你無緣,碎了也好。”
雲依腳步一個踉蹌,後退兩步。月色下,她面色比方才更白。
鳳君華眼神也震了震,忽然掌心一股吸力,將那碎玉吸入自己手心。
“我可以將它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