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地獄。
也許這才是她重生的意義所在。
她抬頭去問皇帝,聲音與表情都十分冷靜:“聖上會殺她麼?”
皇帝不需要回答,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
殷*扯了下嘴角:“聖上不做的話,那麼我來好了。”
說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身側侍衛腰間佩劍,可她才往前走了一步,就看見了和千百年前如出一轍的一幕。
皇帝擋在了周皇后面前。
他的眼睛仍然烏黑而深沉,容貌也俊秀一如當年,令她心動,也讓她心痛。痛的沒有辦法去呼吸,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痛。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早就不愛了,但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她一直都是愛的,只不過她不敢再表現出來了。
這個男人是她的毒,也是她的孽。
“素素。”皇帝叫她,“讓朕來處理這件事……”
“怎麼處理?”她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
皇帝一時語塞,殷*突然笑了,“看吧,你不會殺了她的,你捨不得。”就像你也捨不得殺我一樣。
看似最冷酷的人,又有著最多情的一面;偏偏因為這最多情,於是最冷酷。他不能給任何人真心,卻又想得到所有真心,如此貪心不足,最後又能有個什麼好下場?
“噹啷”一聲,是佩劍掉在地上的聲音。殷*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皇帝與周皇后。本以為皇帝如此大發雷霆自己死定了的周皇后此刻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她以為聖上心中早沒了自己,又怎會……“聖上……”
殷*回過頭,看著一直在自己背上微微顫動的琵琶。她解下琵琶,將它抱到身前,用最後的溫柔輕輕撫摸過它全身,指尖顫抖,眼眶通紅,卻沒有眼淚。
“你一直問我,最想要什麼。”
“我說,我最想要那個男人的魂魄,生生世世,要他陪伴我。”
“但是現在我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自欺欺人,什麼不愛他了,什麼要復仇……都是假的。”
“再讓我重來,我也不會殺他了。”
“假如我的意識存在,便要去愛他,那我不存在的話,就好了。”
“過去,我放不下,於是現在,我過得不好,未來,也抓不到手中。”
她停頓了一下。
“命運。”
這就是命運。
逃不過去,擺不脫,不想要,也得接受。
重來也沒有用,命運是早已註定好的,她的存在證明了這一點。
殷*單手抓起琵琶舉高,眼睛凝視著皇帝,笑了一下,鬆開手。
琵琶跌落地面,白骨分立,細碎的骨頭跌的滿地都是。有皇帝的,也有她的。這把白骨做的琵琶圈住了她在忘川河裡的千年糾葛愛恨,也讓她作繭自縛,被綁住的從來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殷*長長的嘆了口氣,那聲嘆息似乎是她用靈魂發出來的,在一瞬間,琵琶裡湧出鋪天蓋地的黑氣,隨著殷*皮肉血氣的消失逐漸席捲成型,待到最後,華麗羅裳包裹裡的佳人變作一副殘缺的枯骨,黑氣才終於現出人的形態。
烏黑的頭髮,整個人都被裹在一團黑氣中,看不出穿的是什麼衣服,只有周身纏繞的黑氣,而當黑氣中的青年抬起頭,才瞧見他是沒有白眼珠的,整雙眼睛都是烏黑之色,當他看向某個人的時候,就似乎能夠吞噬對方的靈魂。
在之前的五個世界裡,吞掉的靈魂也不少,更有作惡多端的魔頭的魂魄。那對琵琶來說是大補之物,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只是能在離開殷*的短暫範圍內以琴絃的模樣自由活動一小會兒,可現在,當他吞噬掉殷*的靈魂之後,她靈魂裡的悲哀與絕望是如此的深遠,讓他得以離開宿體,化為人形。
只是殷*卻再也看不到了。
她已經不存在於任何空間與時間之中,徹徹底底的消失,只剩下一副殘缺的枯骨。
青年面無表情,他僵硬地歪了歪腦袋,似乎還不能夠適應這千百年來自己終於擁有了的人形。這一幕太過恐怖與黑暗,明明是白天,可在黑氣洶湧而出的時候,太陽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整個天下即將迎來末日。
從忘川河裡出來的鬼,從來都不只是五隻而已。
還有一隻最窮兇極惡,最殺戮成性,最殘忍暴戾,藏身於女鬼殷*的琵琶之中,被她偷偷帶出了忘川。
為了不被察覺,他棲身於琵琶,只可惜也因為如此,沒有得到孟婆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