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老三坐在車轅上,快到時他將馬車停了下來,拋了簾子往裡頭看,入目就是一張不情不願的臉,這些年父子二人從不曾紅過臉,也不曾爭執過,如今雖也說不上吵但氣氛著實有些緊張,“清哥,阿爹說的話你想明白了沒?”
這話周曉晨不知道要怎麼回,須臾她淡淡地嘆了口氣,垂眸低聲道:“阿爹,我想明白了。我曉得要怎麼做。”
桂老三知他心裡還是有疙瘩,只是在他看來兒子不是無情無義的,眼下腦子轉不過來,不過是因為年紀還小對男女之事不通,施詩長得好往後必定是個漂亮的,等兒子長大通了□□了,自然不會像現在這般,於是說道:“既然想明白了,那就不要擺出這樣不甘願的樣兒,傻小子,阿爹和你娘不會害你的,往後你就明白了。”
周曉晨輕點了點頭,拿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臉,做出了表態。
桂老三看他這樣總算鬆了口氣兒,拉了馬韁重又上路。
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馬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周曉晨沒有立馬下車,還是在車廂裡調整了一下呼吸,剛準備起身,後邊門簾子叫人掀起,“哥,你回來啦。”是迎上前來的桂月源,只是這一聲哥,與往的興奮不同,帶了那麼一些說不出來的情緒。
周曉晨努力朝他扯了下嘴角:“我回來了,”邊說邊故意拿了包袱遞過去:“幫我拿回房。”
“好。”桂月源忙將包袱接過去。
周曉晨等人走了,她才慢慢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家裡安靜不見姐姐和母親。
桂老三把馬車拉到一邊,綁好了韁繩才回頭道:“你娘和姐姐去陪你紀嬸了,你先回屋收拾一下,找身素色的衣服換上,咱們一會過去,你給你施叔磕個頭上個香。”
周曉晨點了點頭,走回房裡找出了一身素淨的白衣,這衣服是當年守孝時穿的,現在有些小倒還穿上得。
桂月源在邊上先不說話,忍了半天到底還是開口說了句:“哥,你別難過。”也不曉得他說的是施茂的死還是不能再去上學。
“嗯。”周曉晨輕應了一聲,衣服全都換好後,走到臉盆架子邊,拿巾子草草洗了個臉,將自己打理乾淨後,才重新走出了房。
外頭院子裡,桂老三已經等在那兒了,先將兒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就行了咱們走吧,眼下你紀嬸就住在老宅子裡。源哥也跟著一道吧。”說完他帶頭朝外走去。
兩兄弟很是聽話地一道跟在後頭。
施家的老宅離桂家並不遠,也就是拐個彎百來米的距離,周曉晨遠遠看到那掛著白燈籠的大門時,步子頓了那麼一下。
“哥。”注意到兄長的停頓,桂月源小心叫了下。
周曉晨只覺得眼睛有些發熱,先前她只是聽父親說,心裡難受但畢竟還能控制,這會兒親眼所見,一股子酸意便沒來由的湧了上來。
他眼紅得明顯,桂月源也不曉得要怎麼安慰才好。
周曉晨別過頭,手按了下眉心才應道:“走吧,我沒事。”可那聲音已經有了哽咽的味道。
桂老三在前面留意到了兒子們的動靜,他心裡也是一陣發酸,長嘆了口氣朝著大兒子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不過一會進去了你忍著些,別再把你嬸子和詩詩惹哭了。”
周曉晨用力點了點頭。
踏進了院門,院子裡掛著白幡,香燭燒紙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院子的正中放著一具棺木,正屋的大門敞開,不用進去就能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一身孝服麻衣的人跪在燃燒著的火盆邊。
周曉晨的眼又開始熱了,這時候,母親從屋子裡頭走了出來,見到大兒子來了也是一嘆,走到他跟前,伸手給他拉了一下衣襟,低聲道:“進去吧,給你施叔磕幾個頭,上三柱香。”
周曉晨只覺得喉嚨口說不出的難受,她用力嚥了咽才含糊地應了聲。垂頭跟著走了過去,踏進屋門她抬起了頭,桌上擺放著一塊牌位和一套新衣,燭火緩慢地燒著,前面的香爐插著香。
紀嬸跪在邊上,陪伴在她身邊的是施詩,她們垂著頭看不清面容。
桂月梅拿了點燒的香遞到了弟弟的手上。
周曉晨手裡捏著香,朝擺放在堂中的蒲團走去,明明只有幾步,她卻走得格外的沉重,到了位置緩緩跪下,耳邊忽然聽到了少女強壓著的哽咽聲。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拋到了腦後,周曉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施叔,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紀嬸和詩詩的。’她以最真誠的心在亡者面前許下了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