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鬆散,神情疲憊,茶香也掩不住他一身酸臭的血腥氣。
剛剛盤腿坐在簟席上煮茶的閒適氣度,彷彿是她的錯覺。
九寧想起來了,他們剛剛被一批殺手追殺。
他的部下很忠心,拼死趕來救他。
她原本是來刺殺他的,但被其他殺手當成劫獄的人,幾幫人馬在狹小的地牢混戰,對方放出毒箭……殺來殺去,滿地屍首。
後來九寧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敵是友,糊里糊塗中被男人和他的部下帶了出來。
他們逃了幾天,最後逃到這間宅子裡,他的部下要送他離開京城,在他的帶領下起事,推翻軟弱的朝廷,他拒絕了。
無論部下怎麼苦勸,他堅持自己的決定。
部下們哭著跪了一地,痛斥朝中奸臣當道,君王昏聵,國將不國。
說到激動處,一拳砸在地上,鮮血染紅磚地。
男人堅如磐石,不為所動。
九寧受了點輕傷,冷眼看著那些部下跪在他身後求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
模糊記得昏睡前她拒絕和男人同行,男人二話不說,直接扛起她就走。
她覺得頭疼,飛快環顧一週,看到自己的靴子放在屏風那兒,掀開被子。
一雙手按在她肩膀上,制止她的動作。
“別動。”
男人長腿往上一勾,壓住被角,不讓她動彈,然後整個人往後仰靠在床欄上,擋住她下床的去路。
九寧握拳,很想對著他臉上那道疤再砍一下。
男人似乎完全沒看懂她的敵意,忽然問:“你這幾天經常頭疼,是不是有什麼頑疾?”
九寧沒好氣地否認:“沒有!”
她身體好得很!雖然沒法和他們這些習武之人比較,至少也健健康康,不然她也不能風裡來雨裡去,從江南一直追到漠北。
這幾天忽然鬧頭疼,都是被他給氣的。
男人笑了一下。
“那就好。”
語調溫和,發自內心地感到欣喜。她年紀不大,落下頑疾可不好。
九寧一怔。
男人迎著她呆愣的目光,無奈地嘆口氣,抬起手,手指輕輕撫過她髮鬢。
看著嬌滴滴的,心腸居然這麼硬。
對那些遊手好閒的小弟那麼好,對他就這麼絕情。
真是……鐵石心腸啊……
所以,他不容許她身邊有其他人。
一個都不行。
男人的手指碰到自己的頭髮,一種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九寧先是僵住,然後瑟縮了一下,渾身彆扭。
她皺起眉。
不等她開口罵人,男人已經收回手指。
他扭頭,看著屋外綿綿的細雨,“你看,外面在落雨,北邊難得看到這種毛毛細雨,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九寧眨眨眼睛。
她早忘了第一次遇到男人時是什麼場景了。
男人沒有回頭,但猜得出她臉上現在肯定沒有一絲觸動。
一般的小娘子在她這個年紀,早就嫁人生子了,就是再遲鈍,也該情竇初開,她卻懵裡懵懂,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
明明其他事情很快就能領會,唯獨不懂這些。
哪怕把心剖開給她看,她可能也無動於衷,只會皺著眉問:“你是不是瘋了?”
難怪老人總說一物降一物。
這輩子他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金鑾殿的那位爭一個臉紅脖子粗,偏偏遇上她這麼個不開竅的小東西……
男人嘴角微微一勾,轉過臉來,看著九寧的眼睛。
“第一次見的時候,我坐在船裡,你挑開烏篷船的簾子走進來……”男人笑了一下,目光灼熱,“你穿了件黃襖子,柳綠棉裙,頭髮很黑,梳得齊齊整整,戴珍珠髮箍,腕上還戴了金絲鐲,神氣十足,小小年紀,非要老氣橫秋地和船伕說話……你猜我當時在想什麼?”
九寧說不清他的眼神裡到底有什麼,總之,她手腳僵直,一陣毛骨悚然。
聽他說起,她記起來了。
……
第一次相遇時,他奉旨南下,預備剷除盤踞江南、為禍一方的齊家。當時他約齊家家主在湖上會面,齊家知道他這人向來嫉惡如仇,一旦抓到齊家把柄,下手絕不會手軟,赴宴前埋伏了幾百死士,準備以此威脅他,如果他不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非要一查到底,那就來一個毀屍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