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時已經從城樓上下來了,距御駕約百多步之遙,能聽見這兩個官員的爭辯聲,兩個人嗓門都不小,看來意見還有分歧。
祭酒主張聽皇帝的話,就此回去,司業卻認為不能潑滅監生們的熱情,應當成全他們,御車前十分嚴密地圍了一圈錦衣衛,這兩個官員起初沒有靠到太近,但隨著爭辯,都要爭取皇帝的同意,不覺就越往御車那邊擠了過去。
朱謹深的瞳孔急劇收縮,中心已快燃出烈火,又似乎凝結成了一點尖銳的碎冰。
出身江南……
貶謫雲南……
返京入國子監……
他曾借來說服鬧事監生的這一份履歷,生平所經的三個地點,哪一個不與餘孽息息相關!
沐元瑜則更莫名了,因為她拉著朱謹深,居然感覺到他的手掌中滲出了一層冷汗,連帶著她的手心都黏膩起來。
他毋庸置疑地在緊張。
她從未從他身上感覺到的緊張。
已經到了平地,她想轉頭問他怎麼了,轉到半截又止住。
朱謹深被她拉著的手動了。
他蜷起一根手指來,在她手心寫字。
第一個字是“殺”。
第二字是“張”。
第三個字是——
沐元瑜的心跳在他最後一撇落下的時候,隨之劇烈上揚,又飛速如從九天衝下,重重地跌進了谷底。
這一番起伏几乎令她要失聲大叫,但人的情緒瞬間破了最不可思議的那個頂,反而在面上呈現不出什麼變化來。
她鬆開了朱謹深的手,表情毫無破綻,甚至還能微笑著掠過他一眼,然而又自然投向了御車那邊。
皇帝於此時出行到外城,所帶護衛自然是十分周密的,但即便是錦衣衛,也還不至於對國子監生們有什麼防備。
一大圈人圍跪在底下,皇帝不發令,他們也不主動驅趕,只等著站立在御車前的國子監官員們爭出個結果,亦或是皇帝不耐煩了再說。
沐元瑜腳步不停,只跟在朱謹深身邊如常往前走,周圍並不靜止,有守城的將領們看見御駕到來,急忙趕來跪拜,背後的城牆上則已經開戰,箭矢如飛,從垛口裡向下疾射。
兩個民壯抬著一大捆弓箭,從她旁邊路過,哼哧哼哧地往城牆上去補充。
沐元瑜伸手,從側邊抽出一把弓一支箭,幾乎不需要瞄準,一邊以看似輕鬆隨意的步伐繼續走著,走進百步之內,上弦鬆手。
箭離弦而出。
有人應聲而倒。
不論中箭的是誰,這一箭的方向毫無疑問是衝著御車而來。
“護駕!”
尖利的喝聲瞬間響徹了這一方天空,無數森亮兵刃舉起來對準了她。
以及朱謹深。
作者有話要說: 幾章之前就猜中張楨的告訴我為!什!麼!
☆、第185章
沐元瑜當機立斷扔了手裡的弓,舉起空空的兩手喊道:“我不是刺客; 我殺的那個才是!”
雖然她還不那麼清楚他為什麼是; 但朱謹深既然認定了,並且刻不容緩地給了她暗號; 那他就一定是。
被她一箭射倒的那個人,歪斜著撲倒在了地上,他倒下的位置; 離著御車幾乎只有一步之遙; 譁然的國子監生們要擁上去; 焦急地叫嚷著。
“司業大人,您怎麼樣了?”
“司業大人——”
“司業大人怎麼會是刺客; 簡直胡說!”
這些監生們全被警戒狀態全開的錦衣衛們攔在了外圍,再不能接近御車,對沐元瑜來說; 也幸虧監生們墊在中間擋了一擋; 不然錦衣衛該直接衝上來捉拿她了。
現在監生的數量很不少; 錦衣衛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怕混亂起來; 激起對聖駕更不利的變動。
不過監生也不傻; 衝不到前面去; 很快有人掉頭來尋她的麻煩; 一個高大監生就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指著她罵道:“當著聖顏行兇,你簡直喪心病狂!”
“我瑜弟肯定有原因的; 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這個內訌的聲音來自於沐元茂,他離得遠一些,人多擠不出來,只能大聲給予聲援。
沐元瑜忙著探出頭來向他笑一笑,然後就道:“我說了,他是刺客!”
假如張楨是別的問題,朱謹深不至於要她立即動手,只可能是行刺犯駕,以他當時與皇帝的距離,朱謹深一叫開只會激發他的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