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純若有所思道,“可是那‘夢娘娘’廟?”
隨從是本地人,聽官長這麼一說露出赧色:“是那些矇昧無知的百姓隨口亂說的。”
譚孝純一改方才的和顏悅色,斂容斥道:“不可輕薄言語!亞聖有言,‘民為貴; 社稷次之’; 爾等跟著我; 須謹言慎行。”
隨從趕緊告罪; 譚孝純方才緩頰:“平日也就罷了,杜御史剛到此地,爾等一言一行都需著意。”
話說到了; 譚孝純不再為難他,笑了笑道:“久聞這尊菩薩的大名,還未曾參拜過,且去避避雨罷,也是佛緣造化。”
“可不是,”隨從趕緊奉承道,“必是那菩薩聽說府君廣施仁政,愛民如子,故而施法降下甘霖,順帶邀府君前去一敘。”
“休得胡言!”譚孝純嘴上這麼說,眼角眉梢卻含著笑意,顯然被奉承得心情舒暢。
隨從見馬屁拍中,總算鬆了一口氣。
車馬繼續前行,隨從落到車後,小聲對著身旁的同伴道:“府君對那江氏可真是著緊,回來一聽說她在尼寺裡,連片刻都等不得,巴巴地就往那兒趕。”
“你跟著府君的時短,哪裡曉得裡面的彎彎繞繞,”那同伴得意洋洋,“這江娘子的眉眼身段和府君年少時的一個愛妾有幾分相似,所以才格外得寵些。”
“原來如此,那先前那個呢?”
同伴斜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操心好你的份內事兒罷,府君最厭惡旁人打探他私事。”
———————————
突然雷聲大作,和尚們都嚇了一跳,只有白羽恍若未聞,怔怔地望著住持緊閉的雙目。
一個年輕和尚對著白羽勸道:“師兄,眼看這天要下雨了,把師父留在這佛堂裡也不是辦法,咱們先將他抬到別的屋子裡去罷。”
白羽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抬手抹了把臉,木木地點點頭。
“師兄,你節哀罷,師父也不想見你這樣。”和尚吸了吸紅紅的鼻子,開始張羅。
好在住持遷遷延延地病了很久,棺木是早就備下的,一應後事也已經安排好,不至於手忙腳亂。
和尚們拆了扇門板,把住持的遺體擱在上面,由白羽和師弟抬了出去。
剛跨出院子,和尚們便聽到一陣車馬的喧鬧。
“去外頭瞧瞧,”白羽對一個小和尚道,“告訴他們寺裡有事,恕不招待。”
譚孝純一行人進了山門,不見寺僧出來迎客,已是不悅,好不容易出來一個小和尚,還打算將他們拒之門外,更是怒從心起。
“你這和尚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知道這車裡坐的是誰麼?”一個隨從趾高氣揚地道。
“休得無禮!”譚孝純喝止隨從,撩開帷幔從車上下來,對那小和尚行了個合掌禮,“小師父,我等只想進去參拜菩薩,還請通融。”
小和尚見他穿著華貴,氣度不凡,不敢極力阻攔,為難道:“檀越有所不知,敝寺住持剛剛圓寂,沒人主事……”
“小師父節哀順變,”譚孝純打斷他道,“本不該叨擾,只是我等遠道而來,既已到了山門,總是想上一炷香再走,還望小師父體諒我等虔心。”
小和尚臉嫩,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不好意思阻攔,只得把他們放了進去。
譚孝純讓小和尚在前面帶路,自己一邊悠然地踱著步,一邊舉目四望,只覺這寺廟雖不算大,草木庭園倒還有幾分趣味。
往裡走了一段,隱隱有哭聲傳來,譚孝純心說出家人四大皆空,這些小和尚哭得這樣慘,可見沒什麼慧根了。
他被自己的念頭逗得一樂,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正想得出神,那小和尚在門口停住腳步,轉身對他行了個禮道:“檀越,前頭就是佛堂了,旁邊小臺上有香,您請自便,恕小僧不能奉陪了。”
“小師父去忙便是,不必相陪。”譚孝純還了一禮,自顧自推開門走進了佛堂。
佛堂中香菸繚繞,光線昏暗,蓮花燈發出搖曳的幽光,譚孝純抬頭望了望那尊聞名遐邇的菩薩像,微微撇了撇嘴角。什麼求夢占卜,他是半點也不信的,愚民矇昧以訛傳訛罷了。
不過這塑像的做工倒是頗為精緻,比他生平所見的造像都更生動一些,特別是那雙眼睛,不但栩栩如生,還有幾分莫名的眼熟。
他在打量塑像時,董曉悅也在打量他。
譚孝純和夢裡的模樣沒什麼差別,和三年前在郢州見面時也並無二致,一樣紅光滿面,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