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老司長同谷大夫跟著特地下來幫著歸置收拾東西的女婿往山上去的時候,意外發現這上山的一路上都多了幾間屋子。
要說起來也有幾年了,這山上的路半中間忽然起了幾處可供人歇腳的草屋。幾處離得近的村寨見有善人用心至此,都主動擔負起了日常的維護打掃等活計,有時候還給放上些幹米淨水,以備來人可用。只是這些半路“客棧”相互間都離得有些遠,按著腳程算都是合著要歇宿的時候來的。
老司長同谷大夫身子骨雖不算差,到底年紀在那裡了,這當女婿的之前還很愁這事兒。老司長卻笑道趁著如今天將涼不涼的,就是夜路稍稍走一陣子也不礙事。實在趕不上了,生堆火對付一宿也成。這一路他都走了幾十年了,還怕它怎的!
卻沒料到這回忽然多了幾間屋子,還都在從前的空檔處,這下既不用露宿亦不消趕夜路了。
老司長女婿笑著道莫不是神仙相助。老司長卻想起方伯豐之前說靈素老是跑山裡給人送藥換鹽的話來,又曉得她身上有功夫的,正要同谷大夫說,谷大夫已經笑道:“只怕是沾了老頭子的光了,這套別禮卻送得用心!”
老夫妻兩個打算往山上常住去,這一走就是幾天的山路,想要帶東西都不如往京城靈都去方便。
老司長的話:“常人都說到臨閉眼的時候,才曉得什麼叫放不下也得放下。咱們算是提前嘗一回‘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滋味了。”
這一趟搬家遷居,只走慣山路的女婿挑著一副大擔,一頭是書,一頭是藥。老司長夫婦兩個各自揹著揹簍和包袱,裡頭就是些家常衣裳。金銀細軟這樣的東西在山上又能有個什麼用,都不如一把鐵耙有使處。
山下的屋子直接託給官牙照看了,只等到時候山上能教出什麼有出息的孩子來,下來求學謀生時候能有個落腳地方。好在倆人都是灑脫之人,若是個“破家值萬貫”的,只怕就沒這麼容易說走就走了。
走了幾日,總算到了平湖崖。閨女和外孫見了面,先不免流了一回眼淚,想到往後就成長久相守在一處了,又覺著欣喜無限。只是老司長閨女嘴上不說,心裡總有些愧疚,想著都是因為自己嫁到這地方來,才害得二老不得不拋家舍業地一塊兒來了。若是當年自己就在縣裡尋個人嫁了,二老也不必受這老年離家的苦楚,可惜這世間的姻緣卻沒多少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谷大夫看出來了,笑著勸姑娘道:“你別瞎起心思。我同你說,就算你不在這裡,我同你爹也要來這裡住的。有人喜歡山下的熱鬧,我就喜歡這個大湖,還有背後的雪山,還有這水……真是個清淨世界。”
老司長亦如此說了,姑娘才算略開心結,又忙著帶二老去看一早給他們準備好的屋子和各樣用具傢什。自然都說好的,一家子其樂融融,好不快活。
這裡還沒說全話呢,外頭就說有客上門。
走進來一看,谷大夫就笑了:“你這孩子!腳程還挺快!我一猜就是你!”
靈素笑著道:“相公雖不明說,我也曉得他準定擔心您二位呢。不如我上來瞧瞧,回去告訴他,也好叫他放心。”
又說了一回一路上是否辛苦等話,谷大夫想起來問她道:“你老實告訴我,你上來一趟得多少時候?”
靈素樂道:“我說出來不怕您嚇著,要是盡力一趕的話,大約多半天就能到了。”
“多半天!神仙保佑!”谷大夫忍不住念道,又拍拍靈素笑言,“好孩子,你這一身本事,卻是當個玩鬧似的只在沒要緊的地方用。我是又替你高興又替你可惜。”
為著叫方伯豐放心,谷大夫索性叫老司長親筆寫了書信下去,靈素又道往後她一個月準上來一趟,問谷大夫想要底下的什麼東西只管告訴她一聲就成。
谷大夫樂道:“我們本是上山來隱居的意思,有個你在,我倒覺著好似根本沒離了縣裡似的。”
靈素道:“那也不是,您要天一閣的雞湯餛飩的話,那我拎上來只怕就涼了……不過我能給您現做!”
谷大夫聽得更笑了,心裡那一點點乍然離了久居之地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又說方伯豐晚上拿到老司長的書信,眼睛都溼了,靈素看了心裡挺不落忍,對他道:“你要想老司長了,咱們就上山瞧瞧他去。你要願意的話,我揹你去,快著吶!”
方伯豐紅著鼻子尖道:“我又沒跟閔子清學,你做什麼想把我背去山裡扔掉?!”
靈素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湖兒聽了面上微微一笑,嶺兒急了:“不許扔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