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家裡,靈素也不歇著,把那些傢伙什沖刷乾淨了晾上,就又挽了個籃子出門了。方伯豐問她,她道:“我拿條魚給七娘去。”
方伯豐點頭,又問:“你知道她家在哪裡?”
靈素道:“在繡井坊,到那兒問一聲就得了。”
方伯豐有心勸她歇會兒,見她一臉神采,不像疲累的樣子,只好由她去了。
靈素腳下生風,沒一會兒就穿過幾條街,到了繡井坊。這會子各家都要預備晚上祭神,不少人都在門外燎豬頭殺雞、拿小鑷子拔毛。靈素揀一個臨街站著的大姐問道:“勞駕問一聲,韋七娘家在這塊哪頭啊?”
那位給指了一家獨門獨戶的,靈素謝過便往那家去了。
院子門開著,裡頭正熱鬧,靈素揚聲道:“七娘在家嗎?”
七娘正在院子裡同她娘一塊兒給雞褪毛,聽著靈素的聲兒還當自己聽錯了。她娘先揚聲答應著:“在家呢!”一拐七娘:“快去,別是行裡什麼事兒找你。”
七娘緩過神來,擦擦手,趕緊出了院子。見果然是靈素,便笑道:“這時候找我來,別是不知道晚上的菜碗怎麼擺吧!”
靈素把手裡的籃子一遞道:“我弄了些魚來,給你拿來一條,鮮活著呢,你趕緊尋個東西養起來。”
七娘接過來手裡一沉,一看這麼大一條魚,正想推拒,想到靈素也不是同人虛客氣的人,便笑道:“正好晚上祭神用,你有心了。”
靈素見自己送的魚有用,心裡挺高興,衝七娘擺擺手:“那你忙吧,我就走了。”
七娘回頭看看自家院子,點頭道:“這會兒都忙晚上的事兒呢,我也不虛留你了。年後我找你玩去。”
靈素點點頭,兩人便散了。
大娘見女兒這麼快就回轉了,手裡還拎著個籃子,便問:“你們行裡這會兒還給發東西呢?”
七娘趕緊衝她哥嚷嚷:“給我拿個大盆來,打上水!”又對她娘道,“哪兒啊,一要好的姐妹給我拿條魚來。”
大娘不以為意,笑道:“難得你也有個處得來的人!”
七娘哼一聲不說話。一會兒她哥把盆搬來了,裡頭半盆水,七娘嘩啦一聲把大魚往盆裡一倒,大魚一甩尾巴,濺出一圈水來。
她娘看見了,瞪大了眼睛道:“哎呀!這麼大的魚!誰給你的?你能給人什麼好處!這麼大活魚,這會兒還不得賣個半兩銀子!就這麼給你了?!”
七娘心裡得意,面上卻淡淡道:“她鄉下有親戚又有地,上回我同她說一回官行裡收山貨的事兒,人一氣兒就賣了近百兩銀子的東西呢!這一條半條的魚,人家也不看在眼裡。”
她娘看她一眼道:“我說你怎麼也有好相處的人了,原來也是個拔尖的,也是,尋常人哪裡受得了你那張嘴!”
收拾完了祭神的雞,七娘說自己身上不舒服,便回自己屋裡歇著去了。她娘笑罵:“得了,看在那條魚的份兒上,就許你偷個懶吧。”
靈素回到家,就開始張羅午飯。方伯豐則忙著殺雞褪毛,又涮洗之前那個醃了的福頭。這會兒,豬頭都不能叫豬頭了,得叫福頭。
午飯吃過,就著熱鍋熱灶,方伯豐先取了個竹片子打的小竹篦子墊在鍋底,這是為了防著福頭粘鍋的。擱上福頭,滿舀了水,蓋上高鍋蓋,就開始燒火。大火燒開中火滾小火燜。另一鍋裡也放水,卻是要燉那隻尾巴上留著彩羽的大公雞。
靈素也不閒著,把買來的老豆腐切塊,爐子上坐鍋燒油,開炸老豆腐。順便炸點餎餷、芝麻排叉、饊子。等素的都得了,才又砍骨剁肉,擠肉丸子魚丸子。一鍋油一鍋水,油汆水汆兩不耽誤。
四個爐膛裡柴炭嗶啵,灶間裡熱氣氤氳,葷香四溢,滿德源城家家如此。熱氣水汽挾著香氣,飄在半空,連同這年關時候的寒意,交織成了一種滋味,有人將它稱作“年味”。
天黑開祭,大盆大案,福頭、整雞、鮮魚;茶葉、新酒、年糕、白飯;點燭焚香,化紙放炮,四面八方震天動地。
靈素伸著脖子看方伯豐在院子中間放炮仗,只見他拿根香點著了引信,人也趕緊往回撤。才走一半,那紅彤彤一截子就帶著火星“砰”一聲飛上了天,在半空中又“嗙”地一聲炸個粉碎,碎紅紙連著黃泥屑自上頭落下來,紛紛揚揚,迷人眼目。
待得六個放完,滿院子裡都蒙了層輕煙似的,一股子硫磺硝石的爆竹味兒。這也不怎麼好聞啊,卻不知怎麼的,有兩分喜氣洋洋的意思。
方伯豐自覺完成了一樁大事,請年神同拜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