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自然是嚴查,不少縣官和當地大財主們都受了牽連,掉烏紗帽的掉烏紗帽,掉腦袋的掉腦袋。
他這裡正焦頭爛額呢,朝廷上有人給他上了彈章了,告他“才不配位,亂策頻出,致毀一地民生根基”云云。這彈章倒沒什麼,關鍵是後頭還附了個萬民書,都是當地百姓對主官的不滿。這事情就大了,京城在遣巡按前往之前,先另用飛鴿快馬等路,驗差萬民書的真偽。
結果這一查,果然能找到落筆寫明瞭名字的老百姓,再沿著人另外問去,並無錯偽。百姓對其所為,真可謂怨聲載道。
雖有“維護良田”一說,可如今明明是磚土和玉凝磚更值錢。只要能賣了錢來,這什麼東西不能買?還非就差你這點米糧了?這米糧是各處都有的,玉凝磚可僅此一地!卻要為了那沒多少出息的田面,把磚窯都給逼停了,鬧得許多人一下子失了餬口所依,這才是真的餓死人了!
國朝最重民言的,既然萬民書是真,先不管徹查後如何論斷,只為了之後調查時少受干擾,這官職是非先停了不可了,人也先回京待查吧。
知縣大人聽了事情原委,嘆一聲道:“他就是太不知變通了……”
夫人卻道:“我總覺著家裡這些家規家訓太拘人了!做什麼一定得這麼當官?治下百姓的日子不是他們自己的日子?!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去不好?管他們做什麼!就由著他們挖去,反正商稅上來了,到時候憑著這個政績難道還不能升任了?若是不能,趁早不幹了也罷!
“有道是‘良言難勸該死鬼’,既他們都覺著這麼著對,這麼著好,那就由著他們去!到時候死了活了也是人家拿自己的命玩自己的玩法,又不是我大哥攛掇的他們挖田掘土的!他從外放當縣令時候起就一心都是公務,鬧得多大年紀才成的親!可一路上又得過什麼好話?這又是圖什麼!人的一輩子都是自己個兒的,做什麼我們家的人就非得要管那麼些人的死活才算是對?!……”
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就唰唰滴下來,知縣大人嘆了一聲,將夫人攬在懷裡,一時默默。他也沒話好勸她的,畢竟謝家的家訓亦是這一路的。
“牧守一方”,老百姓不懂的,你得教他們;老百姓想不明白的,你得開解引導他們。為官一任,政令定策得務求惠及十年,不以官聲名望為求,必以百姓民生為根……
——他從小就是聽這些道理長起來的,要問為什麼他們兄弟就非得學那麼多東西,非得吃那麼些苦?因為你得比老百姓懂得更多想得更遠,更替他們著想,才能當好這父母官。
至於說為什麼他們兄弟不論當官行商就都非得有益於世事百姓,這事兒他也問過。老太爺說了,——因為你姓“謝”!說白了,你要現在不樂意,晚了,你早投胎時候幹嘛來了?!
“這都是命。”——他總不能這麼勸自己媳婦吧,除了拍拍她表示理解,也做不得別的了。
可事情還沒完。過了一陣子,本來還在商議到底怎麼給娃兒們請先生的夫人,忽然定了主意了。決定秋學就讓他們兩個去這縣城裡的一處書塾上了。只進出都叫兩個隨侍接送,以便遮掩身份。至於什麼拜名師學聖人之道的事情她也不打算了。
知縣大人也沒問原因,還是夫人自己說的:“教的那麼出眾全送官府裡受罪去,何苦來的。就平平就好,到時候隨便弄點什麼營生,能顧全自己,安穩度日就成了。姓謝的不許這不許那的,還不許我們傻麼!”
知縣大人聽了發笑:“外人看起來,我們家可是一門三閣老的顯赫人家呢。哪知道這裡頭還有盼著自己兒女傻笨憨的親孃。這世上的事,可真不容易看明白啊。”
夫人悠悠嘆了句:“看不明白也不要緊,要緊是我得活明白了。姓謝的又不是神仙託生的,還非得護佑眾生才算合道理了?都是一輩子,我不願我的娃兒們一生出來就註定要為旁人活著。往後叫他們自食其力,過平常日子就成了,總不見得就對不起誰了。”
至於那位真神仙,這會兒正忙著在山上煮豆切果子,護佑眾生什麼的她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她也想不明白啊。
第330章 六月黃
夫子夫人的口味同夫子全不相同,靈素這幾日就盡張羅些清爽的小菜,夫子夫人吃得讚不絕口。
這日又要煮個毛豆。地裡的毛豆這會兒正得吃,連根拔了幾株回來,老少幾個聚成一堆摘毛豆。餘下的毛豆棵連枝葉一起都能餵羊。
剛摘得的毛豆個個硬挺,透著那麼股子脆勁兒。拿個大陶盆盛了,抓一把鹽進去使勁揉搓,把這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