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了一張摺疊躺椅進來,剛要講話,宗瑛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便壓低聲音講:“陪夜用得到的,我幫你撐開來?”
宗瑛擺擺手,盛秋實便將摺疊椅挨牆放好,又搭了條毯子上去。
“困就先打個盹,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情況的。”
“我再看一會兒。”
兩個人說話都小心翼翼,外婆卻還是醒了。
宗瑛趕緊起身詢問狀況:“現在感覺怎麼樣?”
外婆半睜著眼看她,慢吞吞講:“就是有點頭暈,沒什麼要緊的。你什麼時候來的?”
宗瑛如實答:“半個鐘頭前。”又說:“怪我,不該留你一個人在家。”
外婆不忍看她自責的模樣,便講:“怎麼能怪你?是我自己不留神摔的,還要拖累你熬夜。”頓了頓,又問:“那個事情處理好了沒有?他叫什麼來著,盛……”
老人家一時想不起來,不由皺眉重複一遍:“叫盛什麼?”
盛秋實這會兒突然往前探了一下:“是問我嗎?”
外婆擺擺手:“不不不,不是你。”
盛秋實尷尬後退半步,偏頭看向宗瑛,宗瑛卻不給答案,只俯身哄外婆:“他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你不用掛心,繼續睡好不好?”
外婆見她沒有想講的意思,加上的確有些累,也就作罷,只叮囑說:“你也一定要睡,聽到沒有?”
宗瑛放柔聲音接著哄:“知道了,我馬上就睡。”
她說罷當著外婆的麵攤開摺疊椅,盛秋實見狀識趣離開,他走到門口,值班醫生剛好進來。
他打招呼:“孫醫生來查房?”值班醫生說:“是啊,我過來看一下。”
孫醫生徑直走到病床前仔細檢查了一遍,側身囑咐宗瑛:“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你晚上多留點心,有情況就按鈴。”她說著頓了頓,終於問出口:“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你來過我門診吧?”
本有些犯困的宗瑛這時突然一個激靈,另一邊的盛秋實聞言也轉過身,外婆更是直接發問:“阿瑛去看什麼病呀?”
宗瑛的臉驟然緊繃,她搶在孫醫生再次開口前答道:“沒什麼,血管性偏頭痛。”
孫醫生瞅一眼她略微發白的臉色,大致猜到她想隱瞞這件事情,便應和她:“是吧?現在好一點沒有?”
宗瑛暗鬆一口氣:“最近好多了。”
盛秋實在一旁聽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宗瑛來醫院為什麼不同他講?像是有事情要故意瞞他一樣。
他本想開口問一問宗瑛,孫醫生卻轉頭與他說:“剛剛我看急診楊護士找你的,她沒打電話給你?”
盛秋實一摸口袋:“上來的時候忘帶手機了,我過去看看。”
孫醫生目送他離開,同宗瑛說:“對了,還有個表要填,你跟我來一下。”
宗瑛很清楚這只是個藉口,但還是跟她出了病房。
病區走廊裡的燈此時滅掉了一些,半明半昧的,空調偏冷,掛鐘上的紅色數字不斷跳動,宗瑛看到時鐘就又想起盛清讓,也不知他有沒有順利回來。
孫醫生喚她一聲,宗瑛斂神請她直說。
孫醫生正色道:“我來之前又回去查了一下當時的檢查影像,你是不是沒有取報告?”
宗瑛抿唇,答:“是。”
孫醫生一貫負責任,她講:“你沒取報告,本來是要聯絡你再做進一步確診的,可你健康卡里留的電話也是錯的,打不通。”稍作停頓,她抬眸問:“你曉得自己是什麼情況嗎?”
宗瑛累得半個身子挨著牆:“我後來去附院做過dsa。”
孫醫生只看她神色,便能猜到確診結果:“既然都有結論了,為什麼不做手術?”
宗瑛好像有些受涼,不免吸了吸鼻子,在昏昧燈光下,倒與一個陌生人敞開了心扉:“情況有些複雜,貿然做手術,我擔心有些事情可能就來不及處理了。”
孫醫生顯然不贊同這種觀點:“有什麼事情來不及處理啊?你可以交代給你家人去做嘛。”
宗瑛低頭揉太陽穴,皺著眉一聲不吭。
孫醫生察覺出她憂慮心很重,是明顯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抱歉,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
宗瑛抬頭看她,嘆息般道:“有,不過都不太熟了。”
一個人做高風險的手術,獨自籤知情同意書,手術室外連個等訊息的人都沒有,需要足夠勇氣,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