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正面為白,背面為黑,白紙黑字為人,黑紙紅字為鬼。
蘇裘道:“我從不濫殺無辜,姓賈的害人無數,姓張的無法無天,他們都是這世間的惡人,存在世間一日,便會多一個無辜之人受害。你們那日也都看到了!他將一名老者踢出店鋪,倒在地上嘔吐鮮血之餘,還灌下熱湯,有此心腸的,非人是獸!”
這話將姜青訴釘在原地,曾幾何時,也有人與她說過這話。
幾年前在柳城,朗爭意的魂魄在八角塔中也這般表述世人,往往人心更可怕,比鬼還慎人,有些人為了一己私慾,甚至只為了高興、面子、滿足,便可隨意踐踏他人,不顧生死大事,折磨殘害弱者。
這種人的確枉為人字,人面獸心,便是如此。
可……這也不是蘇裘私判公正的理由。
萬物皆有定數,惡者死後一生孽債都會在閻王殿裡算個清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蘇裘的心,姜青訴懂,單邪聽了,卻嗤笑一聲。
“廢話太多。”單邪道:“給你人身者是誰?”
蘇裘一怔,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單邪,默不作聲,他握緊手中的書,道:“我的身體,便是我的。”
說完這話,他扯下罩在臉上的面紗,他的下半張臉居然一片破爛,血肉模糊,鼻子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給咬斷,嘴唇裂開腫著,下巴上盡是肉泥。
沈長釋和鍾留看見這半張臉嚇了一跳,沈長釋伸手捂著嘴,眯著雙眼不敢看,姜青訴瞧他黑袍底下滴血,恐怕滿身都是如此。
蘇裘眉眼之中盡是屈辱與痛苦,他還記得自己死的時候。
秋試前入獄,不過幾個月就到了冬季,白雪順著窗戶落入牢中,即便是死囚,在判刑之前也得保證他能活著,可牢中沒有一個人在意過他。
大雪在關他的牢中落了厚厚一層,蘇裘當時只能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牢裡一日就給他一碗餿飯,那個將他關起來的江知府只來過一次,身穿官服,拿著手帕捂著口鼻,萬分嫌棄牢獄裡的臭味兒。
“我是冤枉的,大人!我是冤枉的!”蘇裘當時全不知情,趴在牢中大喊:“大人!我沒寫過辱罵皇上的詩句,作詩者另有他人!”
“我知詩不是你寫的,不過必須得有人為這首詩負責,你若能熬過這個冬天,我便放你出去,秀才之名是沒了,可至少保住了命。”江知府陰陽怪氣說完這話便走了,身上只穿著秋衣的蘇裘滿腹怨氣,在牢中苦苦挨著冬季。
他從來都知道這世道便是如此,是有權有錢者的天下,浙州山高皇帝遠,不比京都腳下,沒有那麼多好官。
但只要他還能活著,便有一線希望,只要他能離開牢獄,定然要走到皇城去告御狀,哪怕跪死在午門,也好過冤死在牢中。
蘇裘憑著一口氣,撐過了冬季,卻沒撐過新春。
他不知自己在牢中究竟過了幾日,只記得天氣逐漸暖和起來的某一天,牢中兩個獄卒給他送飯的時候笑呵呵地說著話。
“府上有喜事兒就是好,連囚犯都能加個肉丸子吃。”
“那是當然,知府家的公子高中,得了個官兒做,正好就在咱們浙州,說是要不了多久就回來,要去雲仙城上任呢。”
“我記得去年秋試的時候,知府家的公子夜裡喝多了酒,提筆在考場上做了一首詩,那可是辱罵皇上的詩,好在這事兒沒傳出去。”
“嗨!咱們知府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人、錢都要的主兒,依我說啊,知府家的公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寫詩之後知道自己闖禍了,跟著親爹哭一哭鬧一鬧,隨便找個替死鬼也就算了。”
“也不知誰人這般倒黴。”
一碗加了肉丸的飯隨意放在了蘇裘的牢前,這是這麼些天來他看到的唯一一次冒著熱氣的飯,卻連伸手去拿,去吃的慾望也沒有,方才兩個獄卒說的話如一道道雷電劈在了他的身上,將他打得體無完膚。
從那天起,蘇裘氣急攻心,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而去年說過只要他能熬過這個冬天的江知府再沒有出現,恐怕他因府上有喜事,也早就忘記了牢中還有個替他兒子頂罪的人。
蘇裘死撐了兩個月,最終還是沒有撐下去,病死在了牢中,他趴在冰涼的地上無人問津,牢中不知何處爬來的老鼠吃了他的飯,還領著家眷啃了他的臉與身體,直到牢中出了惡臭,還有人終於發現他趴在地上多日未動,已是死軀。
蘇裘伸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他臉上的爛肉,再也補不回來,故而每日只能以黑袍罩身,即便是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