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送你。”
夭紹想要拒絕,奈何唇邊顫抖,發不出任何聲音。兩人並肩而行,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如拂春風。商之長袖翩然,柔軟的黑綾不時拂過夭紹的手指,夭紹本就心慌意亂,指尖正要斂入袖中,商之卻忽地一垂衣袖,溫熱的肌膚觸過夭紹的手背。
夭紹望著手上剎那多出的一卷藤紙,驚訝不已。
商之道:“這是舜華姑姑幫你抄的經書。”
夭紹輕輕咬住唇,惶然不定的心緒終是慢慢安穩下來――藤紙上那筆墨再模仿自己的字跡,卻也透著女子難為的遒勁――她將藤紙收入袖中,仰起頭望著商之。
商之目色清淡如舊,看不出什麼異常。
夭紹輕聲道:“辛苦你了。”不等商之再語,她轉過身步入樹叢間,飄然離去。
後日便是祈福之禮,先前兩日兩夜夭紹已抄了一半的經書,如今再加商之送來的三十卷經文,僅剩的一天時間流逝雖迅疾,夭紹卻極輕鬆地完成了百遍經書的重任。近晚時分,等侍女清點了經卷數目,再三確認無誤後,夭紹才將所有的書卷送去了太后寢殿。
裴媛君去了佛堂唸經,夭紹便將經書交與茜虞。
百卷經書重疊似山,茜虞撫摸那些藤紙,不禁長嘆:“真是辛苦郡主了。”
夭紹微微一笑,神色間滿是疲倦。茜虞道:“郡主回去休息吧,等太后出了佛堂,我會告知她的。”
“多謝姑姑。”
夭紹返回殿中,躺在榻上睡了不過一個時辰,便被腿骨間驟然而起的刺痛驚醒。殿外夜色濃濃降臨,一日的烏雲密佈、颳風不止,到此刻終究是簌簌落下雨珠來。
夭紹咬牙起身,喚來跟隨自己來行宮的貼身侍女。
“郡主腿又疼了?”侍女望著她額角的冷汗,驚慌不已。
夭紹吃痛輕哼,問道:“熠紅綾呢?”
侍女這才醒悟,忙轉身從帶來的行囊中找出熠紅綾,纏上夭紹的雙腿。
經此折磨夭紹再無安然入睡的可能,侍女遞來她常讀的書,坐在榻側為她揉捏腿骨。夭紹翻著書,不知為何竟是心情無比浮躁,一字也讀不進去。一時閉了眼眸強迫自己靜心養神,卻又聽窗外傳來細微窸窣的動靜,她傾耳聽了片刻,微微皺眉,對侍女道:“先下去吧。”
侍女應聲離開,殿門甫闔,窗欞外潛伏的黑影便矯捷躍起。冷風倏然吹開窗扇,卻僅漏一絲細縫。夭紹抽出腰間彩鞭,嚴陣以待,滿殿搖晃的燭影中,但見一道凌厲白光透過窗扇縫隙,直朝榻邊襲來。夭紹甩出長鞭捲過那道白光,入手一看,卻是一卷帛書。
不及她反應過來,映在潔白窗扇上的黑衣人影快速一閃,似要離開。只是下一瞬間,殿外動靜卻是愈大,拳掌交加的沉悶聲響,像是有人在激烈纏鬥。
夭紹沒有時間細想,忙起身下了榻,蹣跚挪步到窗旁。窗扇開啟的一刻,她眼前一花,殿外一抹紫煙沖天而起,剎那便沉入迷濛夜雨中,遙不可見。
而適才有人相鬥的殿牆下,這時唯立著一個銀袍男子,正凝望著紫影逃離的方向,若有所思。
“少卿?”夭紹喚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順路過來,”蕭少卿飛身躍入殿中,褪去溼漉漉的斗篷,站在她面前微笑,“抄書是不是很費神?”
他要去哪裡才能順路來白馬寺?夭紹忍不住輕笑,道:“放心,我都抄完了。”她望著蕭少卿碎裂的左袖,不住嘆息:“你怎麼每次來白馬寺都要和別人動手?方才那人是誰?”
“不知道,只瞧見他鬼鬼祟祟地在你殿外,想必不是什麼好人。我本欲將他截下,誰料此人武功竟與我不相上下,我左臂受了他一掌,他胸口亦受了我一拳,”蕭少卿話音略頓,想起一事,問道,“方才他向你殿裡扔了什麼?”
“是這個。”夭紹這才想起手上的帛書,開啟一看,不由蹙眉。
蕭少卿道:“寫了什麼?”
夭紹默然不答,慢慢將帛書收回袖中,似是經過一番斟酌沉思,她才又抬起雙眸望著蕭少卿。那目光時而飄忽,時而專注,說不出的古怪。蕭少卿滿腹疑惑,正要再詢問,夭紹卻忽然拉過他的左臂,手指輕輕撩起他的衣袖,看著他手腕上那道暗紅發黑的掌印,輕聲問:“疼不疼?”
“還好。”
夭紹手指掠過蕭少卿的傷處,慢慢將他的衣袖推至臂肘。
掌印上方的刺青赫然而現,那蒼鷹的飛翼描繪得如此精緻靈活,夭紹視線凝僵,頓時好似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