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絲明亮光束射在青巖上,賀蘭柬扶壁喘口氣,回頭笑了笑:“到了。”
歇了燈籠當先走出,夭紹和沐奇隨後離開山道,頓覺眼前豁然開朗。晴空麗日,遠處湖泊浩蕩,近處桃林成蔭,岸邊一座古亭間,商之坐在石桌旁,正靜靜望著眼前水光,似有思慮。
“主公,郡主到了。”石勒於他身邊道。
商之轉過頭,望著走向這邊的三人,緩緩起身。
賀蘭柬與石勒相視一眼,各有盤算。賀蘭柬坐在桃蔭下的石上,抬袖擦著額上汗水,對沐奇道:“你先去船上準備準備吧,我是沒力氣再走啦。”沐奇正待和夭紹說,石勒卻走出亭外,一把將他攜走,手指前方道:“船在那邊。”
沐奇望望他二人,心中明瞭,轉眸瞥一眼亭中商之,淡淡一笑,自不多言。
夭紹在亭外駐足一刻,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商之待她走到面前,方出聲道:“我剛收到曹陽城中的訊息,敬公公已離開驛站南下,許是這一路上還會繼續找你。”
夭紹點點頭:“我會注意的。”
商之又道:“阿彥他們俱已知道你南下,鄴都宮中會有沈伊周旋,你自這邊過河至官渡後,沿途雲閣都會照應,想來阿彥也會派人來接你南下。”
夭紹怔了一下,依舊點頭:“知道了。”
而後商之不再言語,夭紹望著他,半晌,問道:“就這些麼?”
“還有一事,”商之自袖中取出一卷帛書,遞至她面前,“這是幫阿彥戒除藥散的針灸之法,你回去拿給義桓兄看看,他會教你如何做。”
“好,”夭紹接過,緊攥於手中,仍問道,“還有麼?”
商之有些訝然,看著她,愣了一瞬,笑了笑:“沒有了。我送你上船。”
“不必,”夭紹神色冷淡,轉身道,“尚王爺留步吧。”將要行時,身後那人卻忽地將她拉住,手指剛扣住她的手臂,卻又立刻鬆開。
她駐足而立,既不離去,也不回頭,就這樣背對著他。他靜默良久,才低聲道:“若你為昨夜之事生氣,我……”他生平首次這般拙於言詞,猶豫了一刻,方道,“十五那夜,你隨我彈奏《月出》之時,我便知你已清楚了。”
夭紹依舊不語,商之輕聲嘆了口氣:“抱歉。”
她卻還是一言不發,亭中一時悄寂只聞風聲、水浪聲,二人的呼吸亦似悶於心頭,久久難以舒解。
“尚,”不知多久,她終於輕聲開口,“從蘭澤山初見到現在,你從未對我有過一刻的坦誠,是不是?”話語落下,等待半晌,身後無聲無息。“罷了,”她忽而一笑,“此次一別,也不知再見何日,追究往事亦無意義。”
紫裙飄動,她提步欲走出古亭。他卻又喚住她:“夭紹。”
她止住步伐。商之慢慢道:“月出琴,當年謝叔叔之所以送給阿彥,用意為何,你問過他了麼?”
她轉過頭看著他,目中有些茫然:“問過,他說只是禮物。”
“那是你父母的定情信物,怎會無故送給別人?”商之言詞淡淡,注視著她的面龐,目中似含笑意,卻又似不存絲毫的溫度,緩緩續道,“月出琴……卻是有關一個盟約的禮物。”
夭紹疑惑於他的言詞,思忖一刻,神色驟變,頰上忽紅忽白,驀地轉身。
恍然之際,往事皆明。
“我走了,你……一切保重。”她輕聲言罷,頭也未回,登舟而去。
商之站在亭中,望著輕舟蕩離河岸,未過一刻,轉身自回山莊。石勒與賀蘭柬卻站在岸邊,目送輕舟飄過幾重山色,悵然嘆息。
“還不走?”石勒斜眸看向賀蘭柬。
賀蘭柬瞪著他,面無血色,腳下發軟。石勒忙將他扶住,戲謔道:“看來你倒是最依依不捨的那個人。”
“我賀蘭柬生平第一次做徒勞無功的事!”賀蘭柬想起這一夜的奔波勞累,咬牙切齒,“你們這些人,遇到事總是要靠我這個病弱之人……我還剩一把骨頭,南南北北這樣顛簸,還能活幾天!”
石勒不以為然:“禍本就是你闖下的,能怪誰?再說這次是華公子遣你南下的,可別遷怒我。”言罷輕聲笑笑,身子低了低,將他背在身上,走入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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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至官渡,南下兗州盡走陸路,想來敬公公並未料到夭紹與沐奇會自此方向南下,沿途竟不曾遇到任何阻攔,縱馬五日,終至兗州義陽。二十四日清晨,乘客舟渡怒江,南下東朝。舟行兩天兩夜,至江州潛城,上岸後換馬疾馳,趕在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