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紹側身對著他,手撫窗欞,沉默不言。賀蘭柬嘆了口氣:“郡主錯怪人了,那次是我瞞著主公截斷密信,並以郡主引開沈少孤的。”
夭紹僵了片刻,扶在窗欞上的手乏力垂落,卻依舊側著身,背影靜柔,不知何想。
賀蘭柬滿面愧色,站起身,在夭紹身後單膝跪了下去:“此事是我對不起郡主,私為鮮卑生存而未顧郡主安危,好在彥公子相救及時,未曾讓郡主有何不測,我亦因此未成罪人。”頓了一頓,又道,“上次郡主經過雲中時,我便想如何對郡主說明此事,只總找不到機會開口說明,今日才道明緣由,還望郡主莫要遷怒於主公。”
夭紹默立長久,還是一聲不吭。夜風夾雨襲身,紫裙飛亂,冷亦不覺。琉璃燈搖晃不住,光影茫然間,似有無數過往在眼前流逝。她淡淡一笑,終於出聲:“事過境遷,我既安然無恙,將軍亦不必放在心中。”言罷,轉身扶他:“將軍起來吧。”
賀蘭柬顫顫起身,看著她隱隱蒼白的面色,暗歎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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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柬來到內庭書房時,已是子時深夜。商之正看著一卷書簡,衣裳已換成一件墨色長袍,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坐吧,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是,”賀蘭柬自盛了一盞熱茶湯,倦然歪坐在一旁席上,道,“郡主逛了一半說累了,我已讓人送她回青薔園休息。”
“嗯。”商之低低應了聲,放下書簡,提筆在一張已寫了不少字的卷帛上繼續落筆。燭光下那張面容平靜淡漠,如冰冷的玉石般,不現一分喜怒。
賀蘭柬看了看他,又微笑道:“郡主說明日一早便會離開南下。”
商之筆下稍頓,依舊聲色不動:“那樣便好。”
“我剛剛和她說明了岐原山一事。”賀蘭柬吹著茶湯熱氣,似漫不經心道。
商之面色一變,筆下僵住。賀蘭柬捧著茶盞微笑,故作不察,低下頭慢慢飲茶,不慌不忙道:“郡主一直都在誤會主公,主公為何不解釋?”
商之失神不過瞬間,下一刻面色如常,垂首繼續落筆帛書上,冷冷道:“解釋了何用?賀蘭族老今夜是閒得無聊了麼?”
“無聊?”賀蘭柬放下茶盞,含笑道,“此事幹系主公終身,怎是閒事?”
“賀蘭柬!”商之至此耐性全無,手指冰冷,竭力按住怒意,將案邊一卷密函遞過去,“華伯父剛送到的信,你看看罷。”而後不再管他,提筆蘸了墨汁,繼續行書卷帛上,待滿滿一卷寫罷,才停下筆來,將卷帛放至一旁。
賀蘭柬早看完了密函,知他心中紛亂,便一直沒有再出聲。此刻等他望過來,方才一笑開口道:“南柔然已將糧草、戰馬、兵器等如數運至隴右,以拓拔軒的脾性,想來金城這兩日便要攻下了。”言罷掩卷,長長嘆道,“人人都說我是草原神策,但和華公子相比,卻是望塵莫及。僅長孫靜一個小小的姑娘,便原來是這樣舉足輕重的籌碼,先令柔然局勢大變,鮮卑東鄰頓去隱患,而今又因她使得長孫倫超顧慮萬千,如此南柔然才成了我鮮卑的重要後援,至今日困局,亦無後顧之憂了。”
商之臉色稍霽,聞言微微一笑:“柬叔過謙了。”
賀蘭柬在案上攤開一卷圖志,望著西北沉思道:“我們之前估算的日子想來不差,最遲明晨,北帝必然得知拓拔軒繼續攻打姚融訊息。”他抬起頭看著商之,唇邊笑意深深,“若是再得知金城被奪的戰報,屆時北帝心中的惶恐和忌憚,怕就升騰到不可不發的一刻了。”
商之抿唇不言,燭火映照的側顏竟不復往日冷毅,暈黃的光澤下,眸光暗晦難言。
賀蘭柬皺眉:“難不成主公心中仍有顧慮?”他輕輕冷笑道:“你可知今夜帶了郡主離開驛站後,曹陽府兵便已傾巢而出,如今潛伏山下的人數不下萬眾,如此難道還不知北帝待你何心?”
商之緩緩搖了搖頭:“他畢竟曾是我的兄長,但想終有一日要玉石俱焚,誰能安樂?”
“玉石俱焚?”賀蘭柬揚唇,言詞不以為然,“怕是未必。”指著地圖道,“如今西北姚融已無應對之力,涼州遲早歸為鮮卑所有,東面幽州為慕容虔公子常年經營,早已是我鮮卑附屬,只幽、涼二州之間所夾翼州為苻氏轄地,雖將士勁悍、戎馬烈烈,但府兵如今多數調去河東戰場,有謝澈將軍居中策應,翼州府兵與延奕殊死一戰後,不足為慮。北方三州如囊中之物,並不難取,除此之外,僅餘北陵營與雍、青、兗三州府兵。青州文風儒雅,多名士之輩,將士孱弱;兗州南臨怒江,水師神勇,卻可惜不擅弓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