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未曾發現自己的小徒弟還有這般氣度,面對眾多門派當家人及其弟子們頗多不善的注視,還能淡定如常,毫不在乎,一手摸著旺財的背脊,給它順毛,眼睛看向全場之上,空濛澹泊,清虛自若,彷彿誰也不在她眼中。
除了頭上插著一把犀角梳,再無其他飾物,衣著簡約素淨,舉手投足自有豆蔻梢頭之俏,十里春風之柔,是段娉娉嫋嫋將展未展之佳期。
隔了這段旁觀的距離,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小徒弟也大概是要長大了。
孩子養大了,別是一番惆悵。
雖然小徒弟長的速度有那麼點異於常人,但自己的徒弟,快也好,慢也好,怎麼樣的速度,做師父的也是不會嫌棄的了。
我這廂正複雜地惆悵,那邊廂卻是鬧開了。
龍少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爹!就是那個丫頭對孩兒下毒手的!”
龍幫主給了兒子一個恨鐵不成鋼竟被一個毛丫頭打成這副德行的眼神,接著便一致對外,將火力從唐渡身上轉移向天璣:“丫頭,不管你姓甚名誰師從何人,打傷了人,就要賠罪!看在你一個小丫頭的份上,龍某也不對你動手,你將自己胳膊卸一隻下來,再到犬子跟前道個歉,磕個頭,龍某也不同你過多計較。”
卸一隻胳膊,並非折斷一隻胳膊,聽起來似乎並不如何要緊,只需事後將胳膊接上,並無大礙。小丫頭片子磕頭道歉,更是不會掉一塊肉。這番折中,珞珈山與青龍幫也算是化解了干戈,為一個毛丫頭,兩派生嫌隙似乎不值當。
旁觀諸多門派都覺可行,甚至有人出聲贊同:“就這麼辦!小姑娘打了人,自然是要道歉的。這點齟齬犯不著留著過夜,冤家宜解不宜結,青龍幫和珞珈山日後還是朋友,今日糾紛解決了,我們也好早些開武林大會,眼看時辰也不早了!”
“放屁!”千歲憂跳將起來,大怒,“青龍幫是哪根蔥?以為你們穿得蔥綠蔥綠就真敢當自己是根蔥?臉不要太大!以為四海之內皆你媽啊,慣得你!你自己養的混賬兒子為非作歹,還要苦主給你賠罪卸胳膊,這是哪裡的狗屁道理?日你先人闆闆!你肉鍋裡煮湯圓——葷蛋!你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臉!你狗咬叫化子——畜牲也欺人!你孝悌忠信禮義廉——無恥!”
……
眾人一片瞠目結舌。
縱然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如今禮儀開化時代,潑婦罵街並不多見,此際竟然在武林大會的檯面上聽見這般雅俗共賞的罵街,委實如雷貫耳,令人側目。
旁觀門派尚且如此反應,被罵的青龍幫幫主則已經是面目扭曲,大喝一聲:“呔!兀那混賬!灑家跟你決一死戰!”
☆、第34章 只要為師在
千歲憂過完嘴癮,兩手一攤:“貴派傳統果然喜好以多欺少,恃強凌弱,老子連件武器都沒有,怎麼跟你決一死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好!灑家就赤手空拳取你小命!”被激得怒火萬丈的龍幫主此時豁出去了,什麼也顧不得,一心欲將辱罵自己之人立斃掌下。罡風一起,人已掠出,掌風如刃,直劈千歲憂頭頂。
千歲憂雖然花架子不少,緊急關頭還是能應對一二,當即一晃,人已溜走。龍幫主緊追第二掌,同時幻化八方掌,封鎖了所有躲避方位。千歲憂無處可逃,只好招架,四兩撥千斤,竟讓他拆解了三掌,危局頓解,只剩追纏。
眨眼間兩人已分出無數的虛影,看花了一眾人的眼。
便是趁著八方掌擾亂視線之際,突然一掌轉向,劈向了三丈外的天璣!
“……”旺財同天璣一起被龍幫主掌中罡風吸住,變故陡生,不容人反應,已是插翅難逃!
“不好!”唐掌門眼尖,卻身在外圍,來不及救場。
“不好!”千歲憂被掌風追襲,眼見對方竟能以一敵二,也是分身乏術乾著急。
“晚了!”有江湖高人看出門道,搖頭嘆息,“這丫頭怕是兇多吉……誒?”
清風起,我已不在原地。神行步,逍遙拂手,兩個步驟,我已站在徒弟身邊,破了罡風,龍幫主被拂出了三十丈開外尚未停步。
倏忽間,兔起鶻落,場中一瞬數轉,變數令人目不暇接,且很怪力亂神。頓時,所有門派都愣在當地,久久回不過神。
“爹!”
“幫主!”
青龍幫叫喊聲一片,青龍弟子們紛紛奔過去扶幫主,莫名摔出去的龍幫主一臉驚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其餘門派這才醒轉,不由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