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和剛才門口所遇的瘦子聯絡起來以後,使灰衣女人想起了很多有關算命先生的傳說。
灰衣女人將自己的來意如實告訴了算命先生,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小屋裡迴響時十分沉悶。
算命先生在掌握灰衣女人的女兒與女婿的生辰八字以後,明確告訴她,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在命上不存在任何衝突。可是已經五年了。灰衣女人提醒他。
算命先生對此表示愛莫能助,但他還是指點了灰衣女人,讓她將此事去拜託城外那座寺廟裡的送子觀音,他說也許觀音會託夢給她的,讓她得知其中因由。
灰衣女人是在這時起身的,那時司機和他的母親剛剛來到,她沒有注意他們,所以也就無法知道自己已被司機深深地注意上了。按照算命先生的指點,灰衣女人在離開以後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城外那座在山腰上的寺廟。她在那裡磕拜了龐大的金光閃閃的送子觀音,又燒了幾炷香,然後才回到家中。整個一天她都心神不定,總算等到了天黑,於是她上床睡去。翌日凌晨醒來時,果然記憶起一夢,那夢很模糊,彷彿發生在那座寺廟裡。送子觀音在夢中的模樣不是金光閃閃,似乎很灰暗,那座寺廟讓她感到很空洞,送子觀音那懸掛笑容的嘴沒有動,但她聽到一個寬闊的聲音在飄落下來:能否生育要問街上人。灰衣女人是在這個時候醒來的,她完整地回想出了這個夢,所以她立刻起床,沒有梳妝就來到了衚衕外的街上。那時候天還沒有明亮,只是東方有一片紅色正逗留在某一個山頂上,很像是嘴唇,街上已經有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了,但她沒有看到人。很久以後,三個挑擔的男子在模糊中朝她走來,她便迎了上去。因為擔子的沉重,還在遠處她就聽到了扁擔嘎吱嘎吱的聲響。她走到近前,看到第一個擔子裡是蘋果,第二個擔子是香蕉,第三個擔子卻是桔子。她覺得只有桔子才會有籽,因此就走到了第三個男子面前,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實漢子,在他寬闊的臉上有汗珠在流動。然後他們之間發生了一次對話。
灰衣女人問:賣不賣?
男子回答:賣。是有籽的吧?她問。無籽。男子說。這個回答使灰衣女人驀然一怔,良久之後,她才在心裡對自己說,看來是天絕女兒了。於是灰衣女人算是明白了女兒婚後五年不孕的因由所在。
灰衣女人在得到無籽蜜桔的暗示以後,經歷了兩個白天一個夜晚的深深失望。然而當第二個夜晚來臨前,她心裡又死灰復燃。因此她再次去了城外的那座寺廟,她在離開寺廟走在下山的公路上時,她遇到了司機。司機的古怪行為使她疑惑不解。儘管如此,她還是脫下外衣給了他。然而在接過那二十元錢時,她手上產生了虛假的感覺。但是透過眼睛的判斷,她就對這二十元錢確信無疑了。然後她看著司機彎下腰將她的衣服墊在車輪下,又看著他上車開動汽車。那時司機望了她一眼,司機的目光很刺人。汽車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以後就馳走了。卡車沒有揚起什麼灰塵,卡車馳走時顯得很乾淨。然後她才低下頭去看自己的外衣,外衣趴在地上,上面有車輪輾過的痕跡。外衣的模樣很可憐,彷彿已經死去。她走上幾步撿起了它,仍然是先前的那件外衣。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似乎是她剛從床上坐起來,從旁邊的凳子上拿過外衣。她就這樣又重新穿在了身上,接著繼續往前走。那時卡車已經馳下盤山公路了,就要進入小城。她在山上看著卡車,覺得它很像一隻昨天爬在她腿上的褐色小蟲。
不久之後她也走入了小城,那時候街上行人寥寥,她的內心也冷冷清清。在走入第一條街道時,她看到那些低矮的房屋上的煙囪大多飄起了縷縷炊煙,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有點像煙一樣飄緲。雖然雨從昨天就停了,可陰沉的天色,讓她覺得隨時都會有一場雨再次到來。
她在回到家中之前,最後一次看到的人是6的女兒。那時候她已經走入了通往家中的衚衕,她是在經過6的窗下時看到的。6的女兒就站在窗前,正望著窗外衚衕的牆壁發怔,在牆壁上有幾株從磚縫裡生長出來的小草在搖晃。灰衣女人透過窗玻璃看到這位少女時,心裡不由哆嗦了一下。她無端地感到這個少女的臉上有一種死亡般的氣息在蔓廷。這個感覺使灰衣女人驀然驚愕,因為她馬上發現這其實是詛咒。對於剛剛求過觀音的人來說,詛咒顯然很危險,詛咒將意味著她剛才的努力不過是空空一場。這時灰衣女人已經走到自己家門口了,她聽到屋內女兒在咬甘蔗,聲音很脆也很甜。
6在那天凌晨的奇怪經歷,在此後的兩個凌晨裡繼續出現。但是他並沒有當回事,他依舊坐在自己往常坐的地方,與那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