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買點豆腐弄個雞刨豆腐吃。兒子瞟一眼他爸的瘸腿,說:就你那腿腳,你還想逮住個雞?
這雞刨豆腐,當然不是要真的逮只雞來刨,這就是當地的一種叫法,嫩嫩的香椿芽開水燙過了,細地切碎,新做的豆腐切成小小的丁,兩樣拌在一起,只加細鹽、少少的熟花生油,旁的調料一樣不要,才能顯出香椿芽和豆腐的獨特清香。
老先生對那個鹽豆蘿蔔乾也十分驚喜。“又吃上家裡頭的鹽豆蘿蔔乾了,我做夢都想著這個味兒。”
老先生跟身邊的人開始講鹽豆子,“看著辣,吃著香,一頓不吃饞得慌。小時候家窮沒有零食,就喜歡抓一把幹鹽豆子裝在兜裡吃。”
第四樣上桌,張老先生驚喜地指著對身邊的人說:“看看,這就是雞刨豆腐,香椿芽,滷水豆腐,這兩樣東西哪裡都有,旁的地方做這個菜,就是吃不出家鄉這個味兒。”
馮玉姜事先知道是一桌七八個人,便安排了八個熱菜、兩道湯,張老先生沒喝酒,注意力全在菜上頭。
八個熱菜,分別是鹽豆子炒雞蛋、韭菜炒田螺肉、櫻桃蘿蔔炒黑豬肉、煸炒米豆、清燉花鰱魚頭、燒野兔、辣炒菜薹和紅燒雜魚,這八個菜馮玉姜是仔細琢磨過了的,可以說十分用心。
比如那道辣炒菜薹,是撿那種剛抽出花薹子的小油菜,掐下菜薹剝去外面的皮,專門把裡頭脆嫩的菜薹芯大火炒了,清爽脆嫩,可口的很。
再有那個紅燒雜魚,用的是本地的一種“鋼針魚”、還有撅嘴鰱、小鯰魚一起燒的,這幾樣魚,都是刺少、肉質細嫩的,合在一起燒出來,味道比單單一種魚更加香醇鮮美。
老先生上一碟,吃一碟,跟身邊的人嘮叨一碟。“這個叫“鋼針魚”,在當地河裡頭尋常可見,旁的地方我真還沒見到過,這個魚肉最細了,這河裡的魚,味道就是鮮。小時候吃這個菜薹,一般不用炒,就涼拌,加點鹽就行,甜甜脆脆的好吃,有時候掐下來就直接卷煎餅吃”
兩道湯,分別是鮮歪湯、茼蒿湯,又讓老先生講了半天小時候下河摸歪的回憶。等到這頓飯的主食端上去,不光老先生的隨從,陪同的幹部也忍不住側目去看上飯的服務員——這東西你也好意思往上端?你倒是弄點好的呀!
馮玉姜準備的這道主食,是地瓜面的窩窩頭。眼下的日子,窩窩頭尋常人家也不吃了,並且這地瓜面只要一受熱,它就黑乎乎的,大大的白瓷盤裡放著幾個黑黑的窩窩頭,陪著來的年輕人明顯皺了皺眉頭。
老先生一見卻眉開眼笑了。
“窩窩頭啊,有多少年沒吃了?好幾十年了。嗯,好吃,這要是配上熬熟的洋槐花,那就太對味了。”
馮玉姜說:“張老先生,洋槐花五月裡才能開呢,你要是想吃,下趟你再來先吱一聲,我給你弄。”她轉身接過服務員新端來的一盤東西,笑笑說:“洋槐花沒有,吃榆錢子倒是正當時。”
這最後端上來的東西,是幾張翠綠的榆錢餅。春三月榆錢樹還沒長葉子呢,就先長出了一串串的榆錢子,正是最鮮嫩、最好吃的時候。榆錢子摘下來洗乾淨,加上一半棒子麵一半白麵,連同榆錢子攪勻和麵,儘量多加榆錢子,只要面能勉強粘和在一塊就行,也不用再加什麼調料,鐵鍋貼成小餅子,吃起來別有一種清甜的味道。
老先生一見榆錢餅,摸著肚子責備馮玉姜說:“有這好東西你也不早說,我這肚子早就吃撐了,沒地方擱啦!”話一出口,一桌子的人都跟著鬨笑起來。老先生便招呼跟來的隨從:“你給我包上,包上我留著晚上吃。”
老先生說著往前傾著身子,期待地問:“榆錢兒餃子你會不會弄?小時候我母親就弄過。”
“榆錢餃子?好啊,您什麼時候再來我給您弄。”馮玉姜答應。
馮玉姜以為這就是一頓飯,招待了一個尋找回憶的老人家罷了,叫她沒想到的是,隔了兩天,跟隨老先生的那個年輕人找上門來了,並且是找到馮玉姜城裡的飯店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行了,吃貨寫文,怎麼寫都是吃貨特色,話說橙子吃過窩窩頭、槐花飯的,是託了一個念舊的老奶奶的福,那時候橙子在外地上學,楊槐花飄香的時節有事回老家去了一趟,老奶奶便跟我說:給你留著好東西呢,旁的人我都不捨得給他吃。地瓜面的窩窩頭,熬洋槐花,吃著別有滋味,老奶奶吃著是憶苦,我咋就覺著那麼好吃呢?現在這地瓜面,都已經吃不到了。
洋槐花開的時候,一串子一串子雪白雪白,屋後一棵洋槐樹,整個院子全都浸在沁人心脾的清甜香味裡,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