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姜抱了小五來家,剩下山子領著兩個弟弟妹妹,沒有再繼續薅花生,而是把已經刨下來的花生收攏了。那老些子花生,靠他們三個半大孩子弄回家實在難為,三個孩子一商量,乾脆就在地裡把花生果摘了下來,拿長筐裝了,用手推車推回家。花生秧,只好先扔在地裡晾曬了。
山子推著車,二丫跟剛子一邊一個扶著長筐,總算把花生果弄了回來。一進門,三個孩子放下車,就急忙去看小五。
看著小五摔破了頭,三個孩子心疼得不行,二丫氣呼呼地跟馮玉姜說:
“媽,我知道我奶怎麼把小五摔了的,她嫌小五哭鬧吵吵她,把小五隨便放在床邊上,自己去大門口找人拉閒呱,我剛才來家時聽老胡奶說的,人家老胡奶坐在門口摘花生,她就坐在人家旁邊說閒話,老半天沒去管小五。小五可能自己翻身,才栽下來摔的。小五在屋裡哭得沒有正聲,她才聽到了回來。”
鍾母床前鋪了青磚的,那時候的木架子床又高,小五一頭栽下來,難免就摔破了。
馮玉姜沒吱聲,這個,她不難猜到。別看鍾母人活兒不幹,整天閒閒的,可嘴巴從來不閒著,東家長西家短,或者大兒媳婦怎麼怎麼不好,她馮玉姜怎麼怎麼不好,整天到處找人叨咕。偏也有那望人窮的老頭老太,就喜歡說道這些沒根沒據的話題,有時候還給添上幾句,生怕旁人家裡過安生了。
這麼大撂袢兒,就可憐了她的小五!
更可氣的是,鍾母她還一兜子理,一兜子委屈,一兜子勞苦功高!
馮玉姜叫三個孩子先去洗臉洗手,滿身的泥土呢,收拾好了準備吃飯。她瞅了東堂屋一眼,隱約聽得到鍾母在那兒哭訴。
不用猜,無非就是編排她怎麼怎麼頂撞老人,冤枉老人,沒有良心渣子馮玉姜心裡唾棄了一聲,好得很,我馮玉姜離了你鍾家,我不愁活不下去,離了你家我活得更好,有本事你叫你兒子來打我,叫他攆我走啊!
鍾繼鵬從鍾母屋裡出來,臉色灰敗,一腦門子的煩躁。不用想也知道,就他那個媽,哪是好說通的。
鍾繼鵬一回來,便看到娘仨已經收拾好,圍著一張小飯桌在吃飯了,人家壓根兒沒等他。
馮玉姜抱了小五回來,也沒再下地去幹活,大的挨累小的摔,她心疼幾個孩子,便特意在街上買了一斤豬肝,配著青椒子炒了,又煮了一碟子鹽水青毛豆,還炒了一碟子嫩嫩的秋番瓜。
娘幾個圍著桌子吃飯,鍾繼鵬進了屋,人家頭都沒抬。
鍾繼鵬滿心煩躁,在桌子邊上坐下來,拿了個空碗往二丫面前重重一放,口氣很衝地說:“給我盛碗湯。”
馮玉姜把碗一擱,說:“你有氣,你別衝咱娘幾個撒,三個小孩累了一天,沒白吃你掙的。”
鍾繼鵬抓起碗來就想往下摔,瞥到二丫和山子正冷眼看著他,便又悻悻地把碗放下,耐住性子說:
“我知道你是心疼孩子,我也心疼,可我媽那人她就那樣兒,嘴裡不承認,她心裡也懊悔,我剛才也重重說了她幾句。她其實心疼得要命,就是白天捱了你的呲吧,覺得傷了臉子,有點過不去。她怎麼說都是個老的,你儘量別跟她當面地鬧起來。”
“她作為老的,要是像個長輩的樣,我能呲吧她麼?你娘倆都是要臉的,可臉不是跟別人硬要來的,總得講理吧?”
馮玉姜一邊說,一邊看著小五發愁。這幾天放秋假,可以叫二丫先看顧小五,等三個大的都上了學,她還要操忙著種麥子,還打算繼續賣油煎包,小五誰來看?想起白天鍾母說的那些話,再把小五交給鍾母帶,怎麼想怎麼彆扭。
“小五往後怎麼辦?”
鍾繼鵬明顯猶豫了一下,說:“他奶說,她這年紀大了怕也看不好孩子,問我能不能叫二丫”
馮玉姜一聽就來了氣,乾脆放下碗,不吃了。
“叫二丫怎麼著?叫二丫輟學看孩子對不對?我早看出來了,他奶早就打的這個算盤。二丫上學,家裡的活兒也沒少幹,學費我掙錢給交,她上個學到底磨誰的眼珠子了?”
鍾繼鵬悶著頭不吱聲。二丫掃了一眼鍾繼鵬,恨恨地說:
“行,我不上學,我回家來看小弟,不然小五早晚讓我奶給害死!”
“閉嘴!”馮玉姜呵斥了二丫一聲,說:“你給我好好唸書,媽把你送進學校容易嗎?你別給我聽那些胡叨叨。心眼子都長到胳肢窩去了,她怎麼不說叫山子、剛子輟學?女孩她就看不上眼,沒有女孩光有男孩,那還能成世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