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如道:“大爺倒有趣,一本佛經,我只覺得是艱澀深奧的東西,大爺卻‘看得入神’。”
嚴昭明合上書,抬起頭看著儷如,道:“佛經裡說的故事,自然是虛無飄渺的,可精義,卻並不在於故事 本身。這《法華經》說,能令眾生離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縛。我倒覺得,此經說的,能救一切眾生,十分有趣。”
儷如道:“我倒覺得,佛祖救眾生,正是最無趣的。眾生的苦難,是佛祖給的,眾生的解脫,也是佛祖給的,如此,要眾生做甚麼,只佛祖一人,不是更好麼。”
嚴昭明一本正經道:“‘諸神佛力,如是無量無邊,不可思議’,亦或者,佛祖並不知道,自己所有之法,所 得神力,究竟達到了如何的境界,因而才有眾生,其實,眾生輪迴超脫,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儷如道:“大爺說的佛偈,太精深奧妙了,我只一小女子,若佛祖因此,要我受生死之縛,佛祖未免太殘忍了。”
嚴昭明聽她說這話,心內一驚。嘆了一口氣道:“儷如,若有一日,我也受了‘生死之縛’,你卻不必覺得殘忍,應當為我欣喜,因我,是去西方極樂,求大自在。”
儷如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中竟生出許多的不忍來。
☆、第卅七章【求而不得】
【坐看芳菲了悶中,曲教遮護屏展風。】
嚴昭明所說的話,那樣雲淡風輕,卻令儷如感到十分悲傷。儷如在睡炕上躺著,背後緊緊靠著自己的丈夫,然而靠得越緊,就越覺得孤零零的。從前,她以為自己是最良善、最熱誠的,她只是一心一意地聽從了命運的擺佈而已,然而今天,她覺得自己才是最無知、最無助的那個,自從嫁入嚴家,從來沒有風平浪靜過,如今,經歷得越多,儷如越覺得自己是個小丑,站在戲臺子上給別人看的小丑,而嚴家她的這些人,嚴昭明、嚴少卿、吳悅榕、二夫人、甚至是嚴祁和秦媽媽,都是臺下叫好的看客,她想走出這舞臺,卻被許多東西阻擋著,只能等鑼鼓聲靜下來,唱完這一折自己也不知道臺本的戲,才能走開。
這個夜晚,她的心臟,緊緊貼著嚴昭明的心臟,可是兩顆背對著的心,又怎麼能相知相守呢?
她瞪大著眼睛,強迫自己入睡,可越是用力閉上眼睛,頭腦就越是充滿熱情,緊緊皺著的眉頭,關不上胡思亂想的心門,她今日所查之事,她並沒忘記,林妃嫣死時,親身經歷的人,只有嚴昭明、嚴少卿、嚴祁、二夫人和林朝光,嚴昭明和嚴少卿各執一詞,嚴祁和二夫人那裡不能去問,儷如決定,明天無論如何想辦法回家去問個究竟。第二件事,就是要找那小廚趙金奴,上次儷如對他送毒之事隱忍不發,佯裝被他矇騙過去,這一次,錢大夫既指出了毒藥的針對性,那小廚自不會是配藥之人,當然是有人指使的,至少,要叫他說出指使之人。
一樁樁、一件件,儷如這樣想著,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才淺淺地睡著了。
“阿離!阿離!”她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眼前是一位妙齡佳人,梳著飛雲髻,頭上系一條紗帶,穿著粉紅色綴紅花的輕紗,站在雪地裡對自己笑。
“小姐!”儷如脫口而出——是林妃嫣。
真是林妃嫣!從前的林妃嫣,只是美豔,如今,卻多了許多飄渺氣,只是對儷如淺笑著,不說話。
儷如將自己的對襟夾襖給她穿上,“小姐!怎麼是你!雪地裡多冷啊,小姐穿得這樣少!”
林妃嫣不說話,儷如低頭一看,夾襖還是穿在自己的身上,林妃嫣對她輕聲細語地道:“阿離!是你的是屬於你的你永遠也脫不下來永遠脫不下來”每一個字,都是美妙絕倫的回聲,彷彿從天上傳來。
儷如問:“小姐,我日日在找你,你到哪兒去?你告訴我,三年前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聲音又從天上傳來:“你不是在找我,你是在找自己,找自己不要問我,我要到西方極樂去去求大自在求大自在”
儷如想抓住她的手:“小姐!小姐!帶我走帶我走!”
林妃嫣的衣袖滑不留手,那聲音,也已經飄遠了:“阿離!這是你的宿命,你的宿命”
儷如覺得,自己的雙腳,彷彿長在了的地上,自己變成了一顆樹,在嚴府的圍牆裡,生了根,發了芽,再也走不了了。
“儷如!儷如!”
儷如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場夢魘。
嚴昭明見她醒了,又道:“怎麼?做了什麼夢?頭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