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只要木筏能到江心,我蔣老刁就能游到對岸!”
見他根本沒有把旁人性命放在心上,我驀地一驚,不禁暗問自己,是不是下意識中,我也存了和他一樣的心思?我不知道答案,不過好歹這個辦法需要大家同意,有一個人反對都無法實施。
當晚的睡前會議出乎預料的順利,幾乎沒人猶豫便決定下來,大家把信任都交給了我,包括十三條熱血漢子的性命,望著眾人信任的目光,我心底反而有惴惴不安的感覺。
就像老天在眷顧著我們,計劃比我預料的還要順利,十天後的黎明,我和蔣老刁幹掉幾個看守後,順利地把十多人帶到了江邊,這時江上薄霧縈繞,水波不興,正是渡江的好時候。選擇黎明而沒有選擇深夜,除了考慮到這個時候金兵的守備最鬆懈外,更主要是由於江水太過兇險,蔣老刁也不敢在夜裡靠木筏渡江。
守衛江邊的金兵主要是防著對岸宋軍的偷襲,沒人特別注意岸邊即將建成的新船,我們順利起下那面偽裝成甲板的木筏,悄然下水,這時我才注意到,除了蔣老刁和兩個水邊長大的漢子,大家對水都露出一種本能的恐懼,他們都是旱鴨子!
十二人分坐木筏兩側,操著做為漿的木板胡亂划著,木筏緩緩駛向對岸的採石磯,此時薄霧漸漸消散,東方也現出一抹魚肚白,拂曉已經來臨。
木筏劃出幾十丈遠,身後就傳來金兵的吆喝怒罵,老天爺不幫忙,江上的薄霧沒能完全掩飾我們的行動。十多艘小船向我們追來,那是金兵中少數操漿的高手,這時我才突然發現,木筏的速度和如飛的小船比起來實在是太慢,我們逃不了。
“白大哥,怎麼辦?”蠻牛在問。
“白老大,快想想辦法!”更多的人在催促。
一支支利箭從身旁“嗖嗖”地飛過,在清冷的江風中,就像帶著死神的冷笑,笑我的愚蠢和無知,我無法回答大家,只有拼命地划水。我們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金兵的箭下,不時有人中箭一頭栽入水中,瞬間即被滔滔江水捲走淹沒,身後傳來掌舵的蔣老刁的呼喝:“白老大,跳水逃命吧。”(|)
不等我回答,他已率先“撲通”一聲跳入江中,木筏沒了人掌舵,立刻在江中團團打轉,眼看就要翻側。我無奈望著緊緊伏倒在木筏上幾個面如土色的倖存者,黯然道:“大家跳水逃命吧,是我辜負了大夥兒的信任,我沒臉再見大家。”
又是幾支利箭帶著刺人心魄的銳聲射來,兩個漢子立刻中箭落水,幸好金兵的船隻既小又少,敢在這湍急的江心追擊我們的更在少數,不然以金兵一向精準的箭法,只消一輪箭雨就可以把我們全部釘成刺蝟。
“快跳!”眼見金兵的船隻越迫越近,近到幾乎能看清他們面容相貌的地步,我不由分說把倖存者狠命地推入江中,與其在木筏上被金兵當成活靶子射殺,不如讓他們落水求生。當最後一個蠻牛也跳入江中後,我望了望波濤洶湧、完全不見人影的江面,突然覺得自己就是殺害同伴的兇手。
冰冷的江水浸透了我的身體,也像浸透了我的心,我木然地踏著水向對岸游去,唯一安慰的是我拉住了蠻牛的身體,好歹救下了一人。當我筋疲力盡地拖著蠻牛登上對岸的時候,蔣老刁早倒在數十丈開外的河灘上喘氣,見我上來,他笑道:“我就說過白老大是好樣的,一定能逃得一命,卻沒想到你還能救下蠻牛。”
我望著他無言以對,對他率先棄舵逃命已憤怒不起來,與他比起來,我其實又有多大的分別?
蠻牛也漸漸醒來,這淳樸的少年此時眼裡蘊有與年齡不相稱的深沉,什麼話也沒說,對著咆哮翻滾的江水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順著江岸逆流而上,腳步踉蹌,方向堅定。
我也跟在他身後,照著他的腳印前行,蔣老刁追著我的背影絮絮嘮叨:“白老大,沒想到你水上功夫也如此了得,咱們要是聯手發財,肯定無往不利,我‘水上飄’跟定你了,你這是要去哪裡?”
那曾是我打動蔣老刁冒險渡江的說詞,我原本也打算過江後就直接去臨安,拿到自己要的東西后就走人,金宋間的戰爭於我來說根本就無所謂善惡,我在這個世界也根本就是個外人,雖然對金人和完顏亮沒有一絲好感,卻還沒到刻意和他們作對的地步。但此刻,在親手把幾個同伴推入江中,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江水吞沒後,我在痛恨著自己的同時,突然覺得該為他們做點什麼,不然我無法原諒自己。
目視前方那個像綠色大田螺的碧螺山,以及臨江巍然峭立的採石磯,我淡淡道:“我要去前方採石磯,宋軍大營。”